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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待夏離摸索到檯燈的位置,房間裡也總算有了局限的光亮,那個讓倪影上竄下跳的罪魁禍首亦早不見了蹤跡。

  "你看,地上的書!我明明把它放在桌子上的。"

  "別緊張。"夏離走到倪影身邊,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不像是有人進來的樣子。我想……可能是闖入的野貓,或者是,老鼠。"後一種可能,其實他覺得不說出來也許會比較好。

  出乎意料的,倪影只是瞪大雙眸,重複一遍:"老鼠?"她陷入沉思,一會後點頭道:"我覺得,剛才爬過去的可能就是老鼠。"

  "你不怕?"夏離有點詫異。

  "剛才什麼都瞧不清楚,而且敵在暗我在明,所以會怕。"倪影嚴肅辯解,在心底默默檢討先前不穩重失形象的舉動。不過,家裡為什麼會有老鼠?她之前住得好好的,都沒見著什麼讓她鬱悶的動物鑽過來爬過去。當然,老鼠是不會同人講邏輯講道理的。"弄明白了就好。"她沖夏離微笑,"一驚一乍的,真要命。"

  夏離卻偷偷地想,他其實更樂意瞧見她一驚一乍的模樣,最好是像電視裡演得那樣,害怕得一把抱住自己。"燈泡怎麼辦?"

  "明天再說。"倪影放鬆心情,便意識到夏離的手仍留在她的肩上。抬眸,他的目光始終清澈,帶著一點笑意。劍眉星目,青澀而美好。倪影一時怔住。

  "那個,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家吧。"她躲開他的視線,稍稍退後兩步。原本放在她肩頭的他的手,懸在半空片刻,終究還是放下。

  "那我回去了。你記得擦藥啊。"

  倪影不禁淺笑:"知道的。別囉嗦了,快回家吧,夏嫂要擔心了。"見他仍舊沒有挪動,推搡幾下,佯裝不耐煩道:"快點,我送你下樓。"

  "倪影。"

  "嗯?"

  "你別生我的氣。"

  倪影一愣,然後含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會同自家弟弟計較的。"話音未落,她已被夏離突然抱住。他抱得笨拙而緊張,力道偏大,令倪影感到隱隱的疼。他的肩膀比想像中的要寬,但仍是瘦。"倪影,我從來不是你的弟弟。"

  她竟不爭氣地感覺到了心動。

  寂靜的夜,偌大的房間,擁抱著的他與她。"夏離,你只是一時的迷戀。"倪影的歎息縈繞在夏離耳旁,仿佛帶著無情的寒意。

  "我喜歡你。"他的語氣是斬釘截鐵般的堅持與肯定。

  "你喜歡我什麼?"

  "我喜歡--你。"他並非沒有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卻一直沒有答案。倪影有什麼好呢?她高興的時候會捉弄自己,不開心的時候會吝嗇每一個字。她有許多他不甚理解的"高見",也許囉嗦解釋一番,也許只揮揮手,扔下一句"你還是小P孩,不用懂"。對的,至可惡的地方就是她總是將他看成是孩子,根深蒂固,執拗不化,比愚公都蠢笨比誇父都偏執,簡直要氣死人。可是她大笑時眉眼彎成一條縫,她會對著書裡的人物犯花癡,她靜靜注視著潯河水,她仰望天空,她唱動聽的歌,她擁有著他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所有的一切構成一個完整的倪影。他喜歡的,是這個完整的全部。

  "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說服你。"倪影覺得苦惱。青春允許衝動與熱情。她沒有理由強迫夏離熄滅他的情感,雖然這份情感在她看來並不真實。"不過,你先放開我……骨頭真硬……"

  夏離忙鬆開手臂,卻不敢與倪影對視,臉頰甚至隱約泛紅。

  "先回去吧。明天有空我再找你。"倪影忍不住撫額。在這場故事裡,她認為她有必要且必須承擔更多的義務和責任,因為她大他三歲,因為他正處於高三,因為他並未成年,每一條理由都迫使她不得不運用更多的理智,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思考最佳的處理方式。

  從一開始它就不是一份平等的感情。夏離可以不顧一切,倪影卻不得不謹慎小心。或許這便註定,他的喜歡得不到同等的回應。

  夏離走後,倪影泡了壺綠茶,坐在檯燈下漫不經心的翻閱小說。茶葉是上次與沈東陽逛茶社時買的,梅塢當地的土茶,沒有喧賓奪主的華麗包裝,也沒有嬌貴奢華的名字。樸實,卻別有風味。就像土生土長的夏離。那支雲南白藥放在桌上,一抬眸就能瞧見。倪影輕撫著右手食指關節,目光落在書頁,思緒卻游離飄蕩。

  第一次見到夏離是她來梅塢的當天。剛拾掇好住處,她難掩欣喜之色,正同夏嫂聊著瑣碎,瞧見一個高瘦的身影走進飯店。然後彼此對視一眼,擦肩而過。後來才知道他是夏嫂的兒子,慢慢開始有了交集。

  她記得他突然出現在租書店,單肩背著書包,外套拎在手裡,只穿了深色高領毛衣,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也愈發顯得精瘦。他發脾氣時,眉頭總習慣緊鎖,若是五官輪廓再長開些,會相當顯氣勢。他做家務顯然比她要認真仔細。

  只是更多的時候,他不自覺流露出孩子氣的一面。

  想到這些,倪影忍不住猜測,若干年後的夏離,是否會成為一個帥氣的男人?他的肩膀是否變得有擔當?是否仍記得年輕時的青澀表白,還有--倪影捧著茶杯,唇邊泛起笑意--那些實則吃醋,卻表現為無來由的脾氣和彆扭的舉動?

  而自己,終究只能成為他的過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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