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水繞，梅塢影(46)_一涼

四十六

　　然而事實卻是夏離頂著磅礴雨勢，不屈不撓，奮勇前進，直達飯店。結局自然是全身濕透，連落湯雞都不足以比喻形容修飾出他的狼狽形象。

　　夏嫂嘮叨老半天，簡直窮盡了她的詞彙，亦不足以平復氣憤夾雜擔心的情緒。又燒熱水又熬姜湯，終於收拾妥兒子的殘局時，雨勢已漸緩和。

　　細長的雨絲隨風亂飛，散入尋常百姓家。潯河水面漲高不少，微微泛黃，沒了平日的清澈。漣漪點點，飄來不知名的嫩葉、殘花，流水仿佛無情。青石板縫間的雜草愈發蔥蔥，霧氣凝集成晶瑩的水珠，搖曳滾動，隱沒入石縫裡。

　　倪影拍一拍半濕的褲腳，撫去衣袖上一層的水氣，又攤掌在屋簷外晃了晃，笑道："可算停了。"

　　差不多是午飯時間，布鞋專業戶李家恐怕已不適合去，該打道回府，解決民生問題了。朱甯自然是去她姑姑家，沈東陽因著學校臨時通知，無奈婉拒倪影的邀請，匆匆趕回。倪影便一個人晃悠悠走回夏家飯店。

　　一進門就隱約感到詭異。向來和氣親切的夏嫂雖然仍以微笑接待，可瞧她神色，總仿佛令人幾分彆扭。倪影心生納悶，又找不見夏離，瞅著個空問夏嫂："夏離呢？"

　　夏嫂像是找到了宣洩口，笑臉當即轉成氣惱，忿忿數落兒子的不是，總結完畢，再希望獲得倪影的支持："倪小姐，你說說，他怎麼就這麼不聽話呢？"

　　倪影愣是沒合攏嘴，好一會兒，猶豫確認："他真的是冒雨回來的？"

　　"對呀！"

　　天哪--倪影一拍腦門。原來夏離的智商完全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來預測。

　　夏離感冒了。

　　天大地大，生病的人最大。雖然嚴格意義上說只是鼻塞加點咳嗽，但某小朋友再三強調他是感冒"患者"。

　　"活該。"倪影落井下石。

　　"你這女人鐵石心腸啊？"夏離忿忿控訴，"我都生病了，你還沒一句好話。"

　　倪影用眼神表達不屑，勉強接受目前正躺在床上的"明明依舊生龍活虎卻非要扮演病人角色"的小朋友是"病患"的意識，歎口氣，囑咐道："呐，記得多喝水，好好睡一覺，明天肯定沒事。"估計連感冒沖劑都不需要喝。

　　"咳咳咳咳……"

　　回答她的是一串明顯帶示威意思的人為乾咳。

　　倪影四十五度無語望瞭望天花板，決定暫時照顧"病人"的情緒："好吧，好吧，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了。"

　　"喂。"夏離叫住她，滿是一種叫"譴責"的表情和語氣，"就這樣？"

　　倪影很無辜："那你還想怎樣？"

　　夏離咬牙切齒："……好歹做點什麼慰問一下我吧？"電視劇裡不都是這麼演得麽？男主角一有風吹草動，女主角立馬就撲上來照顧，然後就火花四濺了。當然，他對倪影就不苛求了，能稍微溫柔一點就很好了。

　　倪影抽了抽嘴角："你希望我怎麼慰問？"

　　"這都問我？"夏離瞪大眼睛，"太沒誠意了吧？"

　　倪影硬生生將一口氣憋回去，扯出皮笑："這樣哦，那能不能允許我到一邊去，慢、慢、想？"

　　夏離突然有一種不寒而慄的錯覺。

　　半小時後，為了表達她"關心病人"的良好態度，倪大小姐難得一見地系好圍裙、捋起衣袖、手握鍋鏟，雄赳赳氣昂昂下廚房--煮番茄蛋湯。

　　夏嫂的表情比較複雜，有點猶豫、有點擔憂、有點不知所措。"不用了，倪小姐。那死小孩不喜歡喝湯的……"而且感冒的時候，喝蛋湯不太好吧？

　　倪影抿著唇，看似笑得人畜無害："沒事，他會喝的。"心底惡狠狠補上一句：就算是不喜歡喝也得喝！

　　她擺開架勢。

　　夏嫂在煤氣灶旁持續徘徊。

　　倪影準備洗番茄，夏嫂立馬上前一步，說："我來吧。"倪影決定去打雞蛋，夏嫂趕緊放下番茄，說："我來吧。"

　　"夏嫂，你這樣讓我很有壓力誒。"倪影無奈了，"你別緊張，出去休息一會兒。我很快就能搞定的。"在廚藝方面，雖然她倪影一直是理論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但煮個簡單的番茄蛋湯應該不成問題吧？不就是煮熟番茄和雞蛋麼，瞧當初沈東陽煮得多漂亮。不過，是水開了再放番茄呢還是水和番茄一塊兒煮？還有，番茄煮到幾分熟時再加入打散的蛋？另外，雞蛋裡要不要先放點鹽？

　　倪影突然有一點點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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