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水繞，梅塢影(45)_一涼

四十五

　　"啊？"她一驚，忙探頭看，"那個，前面左拐，再直走。"

　　又是一串清脆的車鈴，夏離用力一踩腳踏，車子輕巧巧拐了彎，卻差點撞上一個紅背影。好在那人被身旁拉了一把，險險躲開車龍頭的衝撞。朱寧當即叫出聲，跳下車後座，下一秒更是一臉驚訝，愣愣喚："沈老師？"

　　紅背影調頭，映入夏離視野的正是倪影。她一時還未回過神，表情帶著些微茫然，瞧見是夏離，頓時露出笑意，剛想打招呼，又瞄見夏離身後站著女生，一張笑臉隨即擠得誇張，卻不說話。

　　"是你們啊。"沈東陽認出是自己的學生，順手指了指朱甯，同倪影介紹，"這個也是我學生，朱甯。"這廂倪影尚來不及點頭微笑，就聽見朱寧禮貌稱呼"師母好"，立馬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最後總算噗哧笑出聲，搖頭道："小美女，不是走在一起的男女就是情侶哦。"

　　意識到鬧了笑話的朱寧尷尬地垂下眼眸，訥訥不知道怎麼辦，倒讓倪影自覺幾分不好意思，心思一轉，朝夏離笑嘻嘻調侃："不在家做作業，帶女同學到處溜達呀？"卻換來夏離硬梆梆一句"不是"，朱寧更是慌亂，又是搖頭又是擺手，神色滿是著急，連說話遣詞都語無倫次起來："不是的。只是路上遇見，我們，他送我，我要去姑姑家，就在前面。"邊解釋邊看向沈東陽。

　　倪影先是一怔，隨後自以為恍然大悟，努力收斂唇角的弧度，卻藏不住眼角眉梢的濃濃笑意。這串表情頗讓沈東陽覺得滑稽，又見自己的學生一臉忐忑，生怕他誤會，眼底亦泛起幾絲笑意，溫和問："你姑姑家？"

　　"對。"朱甯換成用力點頭，"就在前面。"

　　"哪家？哪家？"倪影湊上去插話，"不會就是縫布鞋的那家吧？"她與沈東陽繞到此處的目的就是想再去見識見識"飛針走線"的魅力。

　　"縫布鞋？"朱寧認真想了好一會才明白，神情總算放鬆幾許，"你是指李奶奶家吧？在我姑姑家隔壁。"

　　倪影吐吐舌頭："我還以為當真那麼巧呢。"

　　朱寧忙接口："沒關係的，我可以帶你們去。"

　　"沒事、沒事。我去看過的，那家人都很親切，讓我隨便參觀。"倪影瞄向似乎表情陰沉的夏離，"要不你們先行一步？我和沈老師慢慢走。"

　　話音剛落，夏離突兀蹦出一句："我回去了！"也不等其他人反應，有點粗暴地調轉車頭，一踩腳踏，留下一個看似瀟灑的背影。

　　倪影瞪著他離去的方向，一聳肩："沈老師，你不覺得夏離小朋友最近發脾氣的概率有點高嗎？"

　　沈東陽嚴肅點頭："看來得做一做思想工作了。"

　　倪影摸著下巴，蹙眉作思考狀："恐怕還不夠。"

　　沈東陽誠懇求教："你的意見是？"

　　倪影露出高深地一笑："追根究底，對因治療。"

　　站在角落裡、之前被忽略的朱寧，一瞬間感到幾絲冷風拂面。抬頭，天愈發陰沉，自然的能量已處於爆發的臨界。

　　一滴雨落在青石板上，輕微一聲"啪"，綻開雛菊般的花樣。小小的水漬裡倒映出倪影的嫣紅。又一滴雨，落在倪影的發間，消失蹤跡。

　　"下雨了？"倪影抬頭，手才攤開，下一秒就落入沈東陽的掌心，直接被拉至最近的屋簷下。

　　仿佛瞬間，傾盆大雨鋪天蓋地，砸向墨黑的瓦、灰白的牆、鬱青的石板。耳畔只剩下劈裡啪啦。雨水在瓦凹彙集，自簷邊成線墜落，很快形成一道雨簾，四散飛濺，濕了褲腳。

　　朱寧躲在一側屋簷，瞧見沈老師與倪影躲在對面，彼此的手依然緊握，隔著重重雨幕，瞧不真切。還說不是師母。小姑娘在心底嘀咕。

　　倪影眨眨眼，小聲感慨："好大的雨！"

　　沈東陽側向她微笑："恐怕要下一陣子。"對話間，交握的手輕微一擺，仿佛突然意識到，兩人同時縮手。

　　短暫沉默。倪影先問出口："現在怎麼辦？"

　　"等吧。"沈東陽有點無奈。這麼大的雨，哪怕帶了傘，一走出去准濕半邊。

　　"糟糕！夏離這會兒肯定沒到家，正趕上這場雨。"見倪影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沈東陽不禁失笑："他會不知道躲雨？"

　　"就是哦。"倪影自認貶低了夏離的智商，忍不住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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