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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小開,放開我!」我艱難地說出這麼幾個字,可是根本沒有用,他不僅沒有聽,反而變本加厲,一掀手把我外套脫掉,再繼續撕我的毛衣。我用盡了一切力氣去推他,卻怎麼也推不開,他的手簡直在我身上紮了根。

  天哪天哪!我該怎麼辦?我突然哭了起來,我哭得很大聲,我希望小開能夠清醒過來,能像以前一樣用他最珍貴的溫柔眼神看著我,看著這個他如此深愛過的女人。她也許不夠美麗,不夠動人,可是我堅信,他還是愛她的。

  總算如願以償,他停止了動作,抬頭看著我,沙啞著嗓子問:「怎麼?你害怕了嗎?那你為什麼還會在半夜爬到我的房間裡?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嗎?你想要我對不對?今天我滿足你,你應該高興才對啊,哭什麼呢?……」

  天!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飛快動作的嘴唇,這真的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嗎?這真的是小開嗎?

  我幾乎是憤恨而絕望地舉起了手,「啪!」

  巴掌打下來的時候周圍安靜至極,只有風聲還在張牙舞爪,它們刺耳地尖叫:「許念久,你是個不知羞恥的女人!」

  小開轉過頭看著我,一瞬間,他的眼神又恢復到了我熟悉的溫柔,可是,我已經不需要了。

  我拉開門拼命地跑了出去,風兇惡地向我撲來。我只穿了一件毛衣,臉上還掛著眼淚。我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可是我知道我哪兒也去不了,我一直一直,都是一個無家的人啊。在人生的迷宮裡,我一次又一次地走錯了路,被荊棘剮得渾身都是血。我沒有翅膀,不會飛,我沒有魔力,看不到終點,我連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我只剩下我自己,殘疾的自己,生命如失去水分的花瓣一樣可以輕易地被風帶走。

  終於,我停了下來,身體失去力氣,風刺骨。我不知道這個時候,誰可以給我溫暖。慌亂中,我用身上僅剩的幾枚硬幣撥響了沈以年的手機號碼。那個號碼,曾經被我設置為婚禮進行曲的鈴聲,一年來,我對它已不再熟悉,但此刻它像一隻白鴿一樣突然地從我的腦袋裡跳了出來,在天空中盤旋,給我唯一的僅剩的希望。

  「阿久,是你嗎?我在姐姐那裡,你在哪兒?」熟悉的聲音響起時,我的眼淚再次流下,滾到嘴邊,苦苦的鹹。

  「以年,我快要死了。」我說。

  「先別慌,告訴我你在哪裡,我馬上去接你。」

  我看了看周圍,說:「我在一個白色的大樓門口的電話亭裡。」

  「好的,別走開,在那裡等著我們。」他說。

  我掛了電話,身體順著冰冷的玻璃倒在地上。

  又下雪了,我從未見過那麼大的雪,雪花像羽毛一樣飛揚著落到地面,很快就鋪滿一地。馬路對面的冰雕路燈還發著隱約的光,那一天,就是在這樣的燈光下,在擁擠的人潮中,在璀璨的煙花裡,小開微笑著向我走來,我們約好要永遠都不分開的,可是怎麼現在就成這個樣子了?究竟哪一個才是真的?

  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路上的行人少得可憐,我的身體一點一點冷了下來。我撫摩自己冰冷的皮膚,心疼地想:它們都是無辜的呀,難道要這樣安靜地離開了嗎?可是這個世界上,究竟還有什麼值得它們留戀的呢?

  有一輛車緩緩地停了下來,車門打開,沈以年大步向我走來。

  我的淚斷了線地湧出來,他把外套脫下來裹在我身上,緊緊地抱了我一下。

  「好了好了,沒事了。」他說。

  一年以前,這個男人,我愛他,因為他是這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我多想有一個這樣的爸爸。而現在,這個男人,他像一個爸爸那樣,讓我依靠。

  可是我突然地想到,站在我面前的這個人已是別人的夫,我想掙脫他的懷抱,卻沒有絲毫的力氣。

  他抱我坐進車裡,我看到旁邊坐著的一個女人,黑衣長髮,戴著深色的風鏡。她看到我,把風鏡摘掉,竟然是加媚。如果沒有猜錯,他們是為一野而來。

  果不其然,沈以年說:「陳先生想要再見見你。」

  「他怎麼了?」

  雖然在瞬間,我已有了不好的預感,可那句話從加媚嘴裡說出來時,我還是不住地顫抖起來。

  她說:「一野快要死了。」

  SAY GOODBYE

  漫長的旅途很快結束,車停下來的時候,我還疑心是在做夢。

  一野患了胃癌,已是晚期,最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這些都是加媚在路上告訴我的。沈以年說:「如果連夜開車,我們第二天下午就可以回去了。」我毫不猶豫地就說:「走吧。」

  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對我而言都已經是空,我什麼也抓不住,什麼也不能擁有,只有一野,是我生命的終結,我們曾經緊緊纏繞,然後分開,但相依,是無法改變的命運。我們不過是兩隻斷了線的風箏,在悲傷的天空中,偶爾錯過。然而最終,我們都是要落到同一塊荒地上的。

  十三樓的特護病房裡,我終於見到了一野,他瘦得不成樣子,骨骼病態地突兀。我坐到床邊的椅子上,握住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他沒有醒,只是輕輕地呼吸,那呼吸,好像消失了一般,聽不到。我看著他,無限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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