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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我沒辦法,只好一大早背著書包出門去。

  薄薄的積雪早就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空氣裡有著濃重的水的氣味,被北風吹著,陰沉地、目的不明地貼在人的臉上,感覺很不舒服。

  走進學校大門的時候,我看見林姿背著她的雙肩包走在前面。我一下子停住腳步,心裡被一種恐懼佔據。我絕望地想,我真的沒法面對林姿,更可怕的是,我如果走進教室去,我還得面對邱彤——他好像比林姿更讓我感到害怕。

  我站在那裡,看著林姿的背影消失在教學樓的大門口。

  我轉身走出校門。

  我沿著學校的圍牆走,我突然很想繞著學校的圍牆走一圈。我從來沒有繞著學校的圍牆走過一圈。

  在我剛剛轉過一個牆角的時候,我聽見上課的鈴聲在比較遠的地方響起來了,比在教室裡聽到的聲音要沉悶很多。我停住腳步,想著自己如果飛快地跑過去的話,也許還可以趕在老師站上講臺前沖進教室。

  我只是站在那裡這樣想。我並沒有動。

  鈴聲沉下去很久,校園裡安靜得似乎聽不到一絲聲音,我才舉步繼續往前走。這一面圍牆面對著一排小鋪子,這些小鋪子一個挨一個,賣水果的,賣毛巾襪子的,賣睡衣睡褲的,賣麵包的……我一邊走,一邊隔著小馬路一個一個看著它們。

  走到盡頭的時候,學校的圍牆消失了,現在我面對一大片住宅區。我搞不清楚學校和住宅區之間是怎樣過渡的。

  我便開始繞著這片住宅區的圍牆走。我想,繞過這片住宅區,再繞過別的什麼東西,我總可以從另一邊再次繞到學校正門的。繞到了,我就不管林姿和邱彤了,我就進到教室裡去上課。我並不想這樣莫名其妙地翹課的。

  沿著圍牆走完這條長滿槐樹的小街道,我來到了一條車水馬龍、熱鬧非凡的商業大街上。住宅區被這條商業大街擋在了裡面。

  我別無選擇,只能沿著這條大商業街道走。這裡的商鋪門面裝飾得金碧輝煌,櫥窗佈置得富麗堂皇。我走啊走,走啊走,終於走到十字路口,我往右拐,現在我面對的是又一條繁華的大商業街道。

  我茫然無措地站在十字路口,我的學校早已不見了蹤影。報現在我不相信我真的還能從另一面重新繞回學校的正門。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現象。我從正門出發,縫著十字路口我就右轉,可最後我不但繞不回去,反而越繞越遠。

  怎麼會這樣呢?我是想著可以從另一側繞到學校正門,我還想去上課的啊!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把我嚇得哆嗦了一下。我從口袋裡掏出來,看著上面的號碼。是媽媽!

  媽媽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打我手機?她知道我這個時候應當坐在教室裡啊——

  我突然明白過來,一定是老師見我無故缺課,找到媽媽那裡去了!

  現在,已經是上第三節課的時間了。而前面兩節課,都是班主任的課。

  我就這樣拿著手機,像舉著一顆定時炸彈。鈴聲一直響著,我不敢接,也不敢按拒接,就讓它一直響,響到自動結束。

  另外一種恐懼從心底升起來。我真的是一個榆木腦袋,這麼簡單的事情,我居然都沒有考慮到。現在,我不光是要面對林姿和邱彤,我還得面對班主任和媽媽。尤其是媽媽,她一直對我那麼信任,我該怎麼樣向她交代?!

  手機又響起來了!還是媽媽!

  我驚慌失措地直接按了關機按紐。

  不管了,反正已經這樣了,我就在外面玩一天又怎麼樣!

  我將手機扔進書包裡,跳上了一輛公車,在可以乘地鐵的一個站頭跳下來,走到下面去,坐上了可以到達錦江樂園的地鐵。

  錦江樂園在周圍日益富麗堂皇起來的建築物的逼迫下,已經顯得非常地破舊狹小了。但這裡的遊樂設施仍然是全上海最集中的——當然,那些臨時的嘉華年除外。我啃掉一個在門口買好帶進來的麵包,喝掉一瓶優酪乳——這兩樣東西是我的午餐,然後,我站在了過山車的前面。

  我一直不敢玩過山車,可能是小時候聽爸爸媽媽講一些故事嚇的。這些故事裡說,一個小孩坐過山車,將腦漿轉得亂流,變傻了。還有一個故事說,一個大人坐過山車,突然心臟病發作,一句話沒留下就走了。至於說誰誰嚇得尿褲子或哇哇大哭的就更多了,哇哇大哭的我都見過好幾個。所以,以前到錦江樂園來,爸爸媽媽不讓我玩過山車,我倒也從來不爭。

  今天,我別的不玩,就玩過山車。我希望那瘋狂倒轉的一瞬能帶走我心裡的羞愧和挫敗。

  坐上座位,扣好安全帶,聽著身下的鐵輪子在軌道上開始嘎吱嘎吱緩慢地往上爬,我的心跟著緩緩地提起來,到達最高點的時候車子停頓了一下,好像是要讓你在恐怖來臨之前喘上一口氣。可這個停頓其實是最要命的,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被揪成了一團。接著,便是光當一聲,車子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往下墜落,在將人帶著倒過來賓士的時候,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好了,我終於坐過過山車了。

  可是,想像中的輕鬆並沒有如期而至,我甚至感覺比以前更憂傷了。冬天半下午的太陽溫暖地照在身上,而風卻仍是冰冷的。它們交錯地在我的身上穿過,將憂傷以一種奇特的姿勢映在了我的心裡。

  我突然想起來,媽媽一定急瘋了。

  我急急忙忙掏出手機,開機。一會兒,短信源源不斷地湧了進來。

  「若葵,開機,接媽媽電話!」

  「什麼事情需要你這樣?!你覺得值嗎?」

  「你一直是一個快樂明朗的女孩,沒有什麼值得你將自己藏起來不見人!」

  「葵兒,我知道你散散心就會回家,媽媽一直信任你,你也要信任自己。」

  「葵兒,媽媽在家等你。」

  ……

  淚水又一次毫無商量餘地地湧出眼眶。沒有什麼值得你將自己藏起來不見人——是這樣嗎?媽媽?可是,我真的覺得太丟人啊!長這麼大,我從來沒有感受過這麼可怕的羞恥感,也從來沒有體驗過這麼可怕的挫敗感。特別是,我一想起林姿代我發的那些資訊,我一想起那些資訊會讓許嘉陸和他的女朋友、也就是湄子嘴裡的靜靜姐姐怎樣地見笑,我就無地自容!

  還有那兩條用紅絲線串在一起的可笑的玻璃幸運串!還有那條玻璃小魚身上的那麼一句可笑的話!

  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的信件!將近一年半的時間,我只是在做一個甜蜜的安慰的替代品!

  我取下手套,伸手到口袋裡去,將那串還一直躺在我口袋裡的玻璃幸運串拿出來。這時我才發現,碎掉的那一截蠍子尾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

  這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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