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55)_白小帆

五十五

　　最後一課

　　最難忘記是初三的時候。

　　六月的七、八、九三天中考，於是所有科目的老師都緊趕慢趕，一定要趕在四月以前就把課程講完，剩下的兩個月時間全部拿來複習。

　　英語課講最後一課的那一天。

　　那一天，別的都不記得了，真的不記得了。天氣什麼樣子，同學什麼樣子，老師講了什麼……不記得了。

　　依稀記得課文是有關一場澳大利亞的旅行，和澳大利亞沙漠裡的那塊大岩石，但也不那麼清晰。

　　但有一件事記得清清楚楚。

　　講到最後的時候，老師說：新課就全都講完了，明天我們開始複習。

　　於是我看到課文的最後寫著這樣的一句話：GOODBYE EVERYONE.GOOD LUCK.

　　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一直都記得，一直一直一直都記得。在那段枯燥的，忙碌的，疲勞的，畢業班的生活裡。在我們天天抱著題海奮鬥到半夜的生活裡。就一直一直一直一直記得這麼一句話。GOOD LUCK。

　　還有GOODBYE。

　　就這麼結束了。這套書，我們三年的初中歲月，我們在初中交到的這些好朋友，這些好同學，這些討我們喜歡或者討我們厭的老師。

　　而那場澳大利亞的旅行，後來怎麼樣，我們永遠不知道了。

　　一切都是從那本英語書開始的。

　　再後面的故事，似乎不需要說了。

　　我們離開了初中，我們走進了高中，我們學了新的教材，我們中間有的人出了國。

　　我們上了大學，我們大學畢業，我們開始兢兢業業披星戴月地工作。

　　李雷？韓梅梅？JIM？雙生姐妹？KATE？MR GREEN？MR READ？MISS GAO？UNCLE WANG？誰提起？誰記得？

　　可是突然就有那麼一天。

　　在網路上，就像是農閒的冬天，老人們湊在一起曬著已經陳年卻依然乾燥溫暖的茶葉一樣，這些已經不知道被埋藏了多久的名字，被全都曬了出來。一起曬出來的，還有當年的那些小曖昧，小甜蜜，小猜想。

　　JIM和韓梅梅吧……還是李雷和韓梅梅……突然間，就什麼都想起來了。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大喊OMG。有人沖回家翻英語書拍照，有人後悔當年沒在這麼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裡多用點心。

　　再後來。

　　聽說新的英語教材又延續了這些孩子們的故事。他們和我們一樣，都長大了。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有了自己的故事。

　　儘管在當年我們剛認識他們的時候，從沒有為他們設想過，他們的以後。

　　當然，我們也從沒設想過，我們自己的以後。

　　據說，韓梅梅結了婚，新郎卻不是李磊。

　　據說，她還生了孩子，分別名叫KEKE和XIXI，大家於是說，難道是可惜的意思？可惜那些陳年的青澀的懵懵懂懂的舊事，就這麼不了了之。

　　據說，UNCLE WANG退休了。據說，LINTAO做員警了。據說LUCY回國了。據說JIM娶了中國太太了。

　　據說，POLLY不見了。

　　我算了算一隻鸚鵡的壽命，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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