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少年(78)_謝妝妝

七十八

　　折這些飛機，寫這些字，他究竟花了多少時間和精力啊？

　　浩浩蕩蕩的悲傷，佈滿了我的心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唯有滾燙的眼淚，在雨幕中遇水東流，隨風潰散。

　　每一隻紙飛機都代表著他的思念，每一滴淚水都代表著我的感動於愧疚，只是他還沒有看見，那些來自心靈的痕跡就被雨水沖刷了。

　　「你這個臭屁的小鬼，是不是一刻不折騰我，你就不耐煩啊……」

　　「風……對不起……」我們喚著彼此，卻雙雙在原地，淚流滿面。

　　我已經下了很大的決心了，可是跨越了千山萬水，跨越了重重溝壑，還是走不到夜馳風的身邊。站在天涯的彼端，遙遙相望，便是我們這場相遇最完美的結局。

　　是我沒有？還是世事無常？我該去怪罪誰……

　　曾經，他看到她時，總喜歡叫她親愛的飯桶，每次得到的都是她一記大大的白眼，但他依舊笑得無比開心。

　　曾經，他對她說：「喬安，來，給帥大爺我笑一個，賞你一個冰糖葫蘆吃。」

　　曾經，他對她說：「喬安，我站在未來的街頭等你，你要努力長得標緻點，不許給我丟人……」

　　曾經，他對她說：「喬安，以後要是遇不到像我這麼善良的壞蛋，就回來吧，我的肩膀永遠為你空著。」

　　那些有著夜馳風的時光，如一個個美好的印記，讓我時刻回望，時刻感動落淚。

　　以後的漫漫人生，是誰會叫我親愛的小飯桶？是誰會給我買冰糖葫蘆吃？是誰會站在未來的街頭等我蹣跚學步，等我一點點長大？又是誰會為我騰出一個肩膀，讓我哭泣，讓我依靠一輩子？

　　那個無法預知的未來，讓我恐慌，可是，我必須得一個人走下去……

　　夜馳風從窗臺跳下，緩緩走到我身邊：「你這個笨蛋，世界上最大的笨蛋……」他不停地罵，可是眼裡流淌的卻是朝露般晶瑩的憐惜。

　　他把自己的制服脫下，披到了我的頭上，自己只剩一件單薄的白色襯衫。

　　那些數之不盡的紙飛機，鋪滿了我們的世界，恍若冬季，鋪了一地的雪白。讓人心醉，又讓人心碎。

　　「風，你不要再對我好了。你給得我太多太多，而我卻無以為報，這樣，我會很愧疚的……」我低下頭，任由雨水淚水從發梢滴落。

　　「我不要你的回報，也不要你愧疚，我只要你的悲傷能少一點，再少一點……」他對我微笑，卻讓我的心格外地疼。

　　很自然的，他伸出雙手輕輕抱住了我。沒有不安的躁動，沒有熾熱的心跳，有的只是永遠無法述說的不舍和自己對滄桑世態的感慨。

　　如果我們當初沒有遇見彼此，就沒有今天的痛了。

　　「對不起，因為我們家族的過錯，讓你背負著如此沉重的苦難。」他的淚滴落在我的脖子上，如薄荷般冰涼，讓我的心湖蕩起了絲絲漣漪，「之前，我一直逗你玩，一直欺負你，是因為你是神曲的妹妹，我想把你追到手，然後狠狠甩掉……可是後來，我發現，我真的好想和你在一起，好想把你領在身邊，一直這樣走下去……真的希望，喬安永遠都能好好的……」

　　「放心吧，我會好好一個人過的。」掉著眼淚，對他露出了最燦爛的笑容，然後說，「風，再見。」

　　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再見，可能是永遠不見相見……

　　我邁著堅定的步伐，轉身離開，抱著一大疊的課本往教室的方向走去。夜馳風孤單的背影，在我眼角的餘光裡，一點一點逝去。

　　如疾行的車輛拋落於身後的風景，錯過了，便不復找尋。

　　回到教室，我抱著夜馳風的制服抱頭痛哭，上面殘留的他的體溫，在指間溫柔回蕩，讓我響起了往昔的一幕幕畫面。

　　夜馳風映刻在我青春畫冊上的光輝印跡，足以讓我花一輩子的世界去緬懷。

　　「喬安，為什麼你的快樂時光總是如此短暫？」突然，洛柯的聲音飄蕩在了我的耳邊，我抬起頭，看見她在我身邊悄然坐下。

　　空蕩蕩的教室，就漂浮著我們兩個人的哀怨氣息。

　　我也很想快樂，可是命運之神，每次都把我推到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其實，你可以想開一點的，那些事都是上一代人的事了。罪孽不可以延續，更不可以一代又一代地傳承，那會讓很多的人都活在仇恨與痛苦之中，你說呢？經過那麼多年，或許你爸爸早就看開了，你又何必把這個仇恨的包袱攬上身呢？而且，錯也是夜氏家族上一代人的錯，根本就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的好他對你的情誼，大家有目共睹。你不可以把上一代人的恩怨轉嫁到他身上，那樣對他太不公平了……」洛柯迎著窗外的風，對我粲然一笑。

　　那一刻，內心深處佈滿的陰霾，有了豁然開朗的跡象。

　　在這個煙雨濛濛的早晨，我和洛柯探討了人生的一門大課堂，主題是：原諒與被原諒。

　　無論身為哪一方，真正走出仇恨，都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

　　一抹明媚的陽光開始照耀我的世界，希望它召喚出的是，大片大片潔白的雲朵，找回那久違的晴天。

　　下午出去到學校外面買東西的時候，看見接送神曲的專車，那是一輛加長版的賓士轎車，通體黑色，豪華無比，前面插著隨風飛揚的丹麥國旗。

　　好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

　　神曲帶著夷光從學校走出來，然後一同上了車，那是王子與公主的搭配組合，羨煞了旁人。路邊好多女生不停地冒著星星眼，恨不得自己是神曲身邊的女主角。

　　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我由衷地笑了。

　　微風吹過，校門口美麗的黃槐花繽紛灑落，卷起了一地的金黃，細碎的花瓣，映襯著每一個純澈無邪的笑臉。

　　突然覺得，用自己最純真美好的十年愛著神曲，已經足夠了。這些記憶，已足以慰藉我蒼涼孤寂的下半輩子……

　　曾經，我以為他手心裡蜿蜒的生命線，就是我的一輩子，就是我混沌的漫漫餘生。長大後，才發現那是一場永遠不可饒恕的自欺欺人。

　　我最親愛的哥哥，那麼地高不可攀……

　　該是退場的時候了。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