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少年(59)_謝妝妝

五十九

　　喬安，以後你想去哪兒跟哥說，哥帶你去……

　　那些如絨羽般溫暖的噥噥耳語，早已在記憶裡長滿青苔，卻一次又一次在我的腦海中跳躍，如風鈴，回蕩著經久不絕的憂傷。

　　到了醫務室，我看見顏嘉列和夷光他們都在裡面，醫生拿著棉簽和消毒水不停地為神曲處理傷口。好像真的傷得很嚴重，比夜馳風還要嚴重，我的心如千萬隻螞蟻啃噬，疼痛無法預知。

　　我站在外面，靜靜地等待時間流逝。

　　終於，處理完了傷口，醫生讓神曲好好休息，夷光戀戀不捨地和他說了好一會兒話，然後和他們一起退了出來。

　　我躲在轉角，看著他們的身影漸漸遠去。

　　神曲側身躺在床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供人遐想的只有那個帥氣而憂傷的後背。

　　我推開門，緩緩走進去，沒有叫他，沒有說話，只是遠遠地站著。

　　神曲好像還沒有睡下，聽到聲響，驚訝地轉過身來："喬安？！"

　　明明想靠近，可是之前發生的一切，像無形的繩索擰成了結，把我的腳步狠狠羈絆在原地。

　　"你終於記起自己還有我這個哥哥了啊，過來，到哥哥身邊來。"他高挺的鼻子貼著厚厚的創可貼，嘴角和臉頰都淩亂地紅腫著，看得我的心一陣陣揪起。

　　什麼都沒變，他還是像小時候那樣，在我鬧彆扭時，用最溫和的語氣把我向身邊招攬。

　　變的是我們的距離，兩顆心的距離，中間橫亙著一個夷光，把我們推向了世界的彼岸。再怎麼努力，也找不到那最熟悉的溫暖了。

　　我倔強地站在離他最遠的地方，唯有那望著窗外的眸子，淚光晃蕩。

　　"你還真是……什麼都沒長進，倒是脾氣越來越臭了，咳咳咳……"突然，神曲捂著嘴咳嗽起來，聽得我的心都跟著抽緊。

　　那深深皺起的眉頭，讓我徹底放下了頑皮的倔強。

　　"哥、哥……你怎麼了……"我跑過去，搖著他的手臂，頓時淚雨滂沱。

　　"咳……傻丫頭，哥沒事。"百般艱辛，他還是對我擠出了一個柔和的笑容，"瞧你，怎麼又哭了呢？手怎麼那麼冰涼，還有鼻子，紅得太不像話了。沒有哥哥在身邊看著，你就是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我低著頭，聽著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數落我，心卻是溫暖到了憂傷。

　　"走，哥哥帶你買東西去，穿得那麼單薄，該怎麼過冬啊。"說著，神曲穿起外套，拉著我往外走。

　　"不去，我不去。"我掙脫，不停地向後退去。

　　神曲怔住，恐怕這種陌生與疏離，連他也未曾意料到。以前的我，總以最大的熱情黏在他屁股後面，就像一塊無比強大的狗皮膏藥，怎麼攆也攆不走。

　　可是現在，我們之間的荊棘越長越茂盛，就連最熟悉的臉龐也變得模糊不清了。

　　神曲仰起臉，一聲長歎輕輕飄了過來："怎麼辦？喬安現在變得一點都不乖巧，都不聽哥哥的話了……"

　　我低下頭，眼眶漸漸潮紅。

　　小時候，總以為長大是一件無比美好的事，穿越時光列車抵達後才發現事實的殘酷。長大了，就意味著分離，意味著背道而馳。

　　歲月在我們的心中刻下了一道長長的傷痕，我把它取名為遺憾。

　　神曲沒有再說什麼，獨自向外面走去，我咬著唇在原地躊躇了好久，終是默默跟上他的腳步。

　　他在前，我在後，時光在變換，唯一不變的是，時隔多年我依舊充當著跟屁蟲的角色。

　　突然發現，神曲真的是越來越來高了，高得連我踮起腳尖，也無法湊到他的耳邊說悄悄話了。

　　過馬路時，來來往往的車輛很多，我下意識抓住了神曲的衣角，可是一輛擺地攤賣西瓜和鳳梨的三輪車毫無徵兆地沖了過來，硬生生把我們隔絕在兩邊，手心瞬間變得空蕩蕩，只剩一陣陣寒流從我的指縫無情穿過。

　　抓不住了，那個我挖空心思抓了十幾年的衣角終是抓不住了……

　　神曲回過頭尋找我的身影，而我站在原地，呆呆地望著他。明明那麼近，卻總覺得我們橫亙著重巒疊嶂，永遠無法翻越。

　　"喬安，走快點，到哥哥這邊來。"神曲向我招手。

　　我茫然地看著他，緩緩走過去，跟上他絲毫未作停留的腳步。

　　想牢牢抓住他，但是看到之前因為過馬路使了太大的勁而滿是褶皺的衣角，我就愧疚得聯手也不敢伸過去，在半空僵了好久，終是縮了回來。

　　那一塊塊小小的衣料，曾經是我最安心最溫暖的依靠。可現在，一切都變了，開始害怕別人異樣的目光，開始忌諱別人的閒言碎語。所能做的就是，進行一場血淋淋的遷徙。

　　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神曲帶我到了市中心，買了很多東西，都是禦寒用品，襪子、手套、圍巾、毛毛鞋，一應俱全。用品店裡的售貨員，從我們一進去就一直盯著他看，看他臉上的傷，也看他俊逸迷人的外表。他那張造物主都無法挑剔的容顏，到哪都是焦點，到哪都是那麼招人耳目。

　　末了，還給我戴上一頂淺藍色的針織帽。我想摘下來，可是他說："戴著挺好看的，就這樣戴著好了。"

　　連他都說好看了，我還能說什麼？只得低頭，靜靜地站在一邊，不說話。

　　那售貨員笑了笑，把找回的錢遞了過來，神曲對我說："喬安，把錢收好。"

　　我怔了怔，然後賣力地搖頭，伸手去提他手裡的東西，誰知他不高興了，大聲說："我看你是越來越不聽話了，都不知跟誰學了這牛脾氣回來。"

　　我低下頭，緊緊地咬著嘴唇，不吭一聲。

　　神曲歎了口氣，接過售貨員手裡的錢，再從錢包裡掏出三張紅色大鈔，一併狠狠地塞進我的口袋裡。

　　我一個措手不及，想把錢掏回給他，可是神曲一點反轉的餘地都不給我，蠻橫地抓過我的手，直接塞進自己的口袋。

　　"你的手真冰，還是哥哥的口袋暖和些……"說完，提起大袋大袋的東西，領著我往外走。

　　那一刻，淚水落了下來，悄無聲息地爬滿我的臉頰。

　　他的手握著我的手，一種強大的信念安撫著體內動盪不安的血液。

　　時隔多年，手心再次流淌著他的溫暖，安然如寧夏，熾熱如焰火，把那顆冰涼沉寂的心漸漸融化……

　　"喬安，答應哥哥，不要再輕易哭泣好嗎？"

　　"是不是……我不再哭鼻子，哥哥就可以專心去疼愛別的女孩？"

　　"傻丫頭，怎麼老是喜歡胡思亂想，我的喬安要什麼時候才可以長大呢。"

　　"是不是……我長大了，哥哥就會轉身離開？"

　　"哥哥想一直看著喬安，可是，你終究會開展自己的人生。那麼長的路，究竟是誰先丟下誰？無法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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