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少年(15)_謝妝妝

十五

　　老師看著我怔了好久，最終還是搖頭，他走到窗戶邊，把書扔了下去。

　　一扔下去就意味著毀滅，窗戶下面是一條長長的校道，校道旁邊是一個用鐵皮搭成的單車棚，被扔下去的很多書都是躺在車棚上面，受日曬雨淋，受風雪摧殘，直至面目全非，腐爛成一塊塊細碎的紙屑，隨風而逝。

　　在老師扔下去的那刻，我的心沉入了穀底。

　　一下課，我便匆匆跑到樓下，向單車棚的方向跑去。

　　最後跑到那高得讓我無法仰望的車棚時，我呆在原地茫然失措，最後終是蹲在地上，把頭埋進臂彎號啕大哭……那是神曲送給我的書，而我那麼輕易地就把它弄丟了。

　　後來，我常常坐在窗戶旁邊，看著外面的風雲變幻。那本書就躺在外面的車棚上，我幾乎能夠清楚地聽見雨水沖刷它身上的墨蹟的聲音，可是我夠不著它。或許，它真的只是一個童話，美好卻永遠遙不可及。

　　我再也沒和洛柯說話，雖然身為同桌，但是我完全對她視而不見，我不想知道任何有關她的事。她還是一如既往地神氣，一如既往地驕傲，對我表現得滿不在乎，但是她好像更經常用自己眼角的餘光看我了。

　　"喬安，今天到我們兩個洗廁所了！"放學後，洛柯揚著頭對我說道。

　　我沒有答話，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逕自往廁所走去。

　　洗廁所的過程中，洛柯的嘴巴一直說個不停，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我說。無論她說得再怎麼起勁，我都沒有搭理她，我只想把自己的任務完成，然後和神曲回家。

　　"喬安，你的成績為什麼比我好？！你為什麼一直都像啞巴似的不和我說話？！"突然，洛柯走了過來，用水管對著我拼命地澆水，一下子，我的身子全濕透了。

　　"洛柯，你幹嗎啊！"我終於無法再沉默，對她大叫起來，同時不忘把水管也對著她，"你憑什麼老是欺負我！"

　　兩個少女拿著水管，在廁所裡激烈地打水仗，不一會兒，便雙雙全身濕透，像兩隻不知死活的落湯雞。

　　"我從來沒有真真正正討厭過一個人，但是洛柯，我討厭你！別以為家裡有錢，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欺負人！"

　　"喬安，我也討厭你！我討厭你比我優秀，我討厭你一直漠視我，我討厭你一直都不和我說話！"說到這，我意外地發現，洛柯的眼裡閃動著晶瑩的淚光。

　　我一直以為，她是驕傲的孔雀，從不低頭，從不對別人妥協，此時此刻，她卻在我面前掉下了眼淚，這讓我震驚，也讓我看到了她純真的一面。

　　水管裡的水依舊嘩啦啦地流，而我卻沉默了下來。

　　"那，你的《安徒生童話》，還你！"突然，洛柯把書遞到了我面前，是神曲送給我的那本，被老師從窗戶丟下去的那本。

　　"你……你怎麼拿到的？！"我訥訥地盯著她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時，我看到她的鼻尖和下巴上有一大塊紅紅的傷，無比滑稽，"你的臉？"

　　"看你整天站在窗邊眼巴巴地看著這本書，我真的於心不忍，所以回家抬了個大大的梯子，爬到車棚上把它撿了回來。"她看著我神氣地說道。

　　就算她表現得再怎麼神氣，我還是知道，她架著梯子爬上車棚頂端，一定是吃盡了苦頭，那鼻子和下巴上的傷就是在那個時候摔傷的。

　　為了我，為了那個對她深惡痛絕的我，她把一向驕傲的自己摔得灰頭土臉。心靈最深處，有花瓣柔軟至濕潤。

　　我看著那本被她擦拭得乾乾淨淨的童話書說："洛柯，你真傻。"

　　才一說她傻，她立即跳了起來："喬安，你才傻呢！我再傻也不及你啊，長那麼大了還看這種幼稚園小朋友看的書，小心智商停留在五歲啊！"

　　這時，廁所裡又響起了打水仗的聲音，不過晃蕩得更多的是一串串銀鈴般動聽的歡聲笑語。

　　那一天，兩顆互相背離的心，在漸漸靠近。

　　後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迷迷糊糊和洛柯好上了。只知道神曲來到我們教室門口等我回家時，洛柯就湊到我面前說："哇，那個男生就是你哥哥嗎？長得好好看啊！"

　　確實，神曲是長得越來越好看了，走到哪裡都能引起一陣騷動。他是從來不敢進我們班的，一進來他就擺脫不了被人家當大猩猩欣賞的命運，所以很多時候，他總是把書包搭在肩上，背對著我們，靜靜地站在走廊上。直到我收拾完東西，走過去對他說："哥，我們回家了。"

　　以後的日子，洛柯更加瘋狂，每次神曲一來到我們教室門口，她便和我們班的女生擠在窗戶邊明目張膽地喊他的名字，對他揮手，對他微笑。

　　而神曲不為所動，低頭用手背輕輕地碰了碰鼻子，然後靜靜地站在走廊上等我。

　　神曲這麼受人矚目，我也挺自豪的。他在等我時候，我總故意磨磨蹭蹭，讓他多等一會兒再多等一會兒，然後在最多人擠在視窗上對著他春心蕩漾的時候，走過去，和他一起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

　　這樣，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那個天使般漂亮的白衣少年，靜靜地站在走廊上，是為了等待一個名字叫喬安的女孩，是為了把她平平安安地領回家。

　　事實就是這樣的，請原諒一個不經世事的少女的虛榮心。

　　"喬安，你哥哥的眼睛是碧綠色的？！像碧海的煙波般浩瀚縹緲！"某天洛柯與神曲在校道上擦身而過後，她跑到我面前大聲叫道，那激動的模樣，就像是發現外星人降臨地球似的。

　　"嗯。"我淡淡地回答，繼續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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