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我送你的年華還留著嗎 >
六十七


  我說,茄子,我們該怎麼辦?我所想像的青春不是這樣的。

  茄子說,我爸說,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我說,那你爸有沒有說過,當好朋友出賣了自己,第一個暗戀的女孩被人輪奸,第二個相愛的女孩卻是人家二奶。當這一切你到最後才像傻子一樣知道了,你是不是還能說出來,看開點吧,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呢。

  茄子一把揪住我的衣領:混蛋你振作點啊!

  而我的淚水已經停不下了。

  可是茄子,我還要怎麼振作啊。我天天跑來這裡陪你喝酒,天天只是噁心地催眠自己要高考了。我每天一閉眼就揪心地難受,難受得隨時喘不過氣來。你現在倒是給我個理由啊,讓我振作啊。讓我像以前一樣什麼都不想,只要天天朝著美女吹口哨,喝著橘子汽水一起打桌球,一到家長會和儀錶檢查就嚇得魂飛魄散四處逃竄,偶爾還悶在教室角落裡給漂亮女孩寫情書,無論寫了多少封就是從不寄出去,這樣青春無敵的日子多好啊。

  我也想啊,我他媽也想啊。

  可真的回不去了。這些東西,早就隨著時間腐朽掉了不是嗎?就像五月天《盛夏光年》中唱道的:難道長大是人必經的潰爛?

  而我現在爛得千瘡百孔,爛得只剩下眼淚了。

  「小離,你還記得小時候嗎?那會我和枷辰還有你剛相識的時候。」茄子放下手中的啤酒,點上一根煙。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鄭重其事地回憶從前。

  我只是偏頭看他,沒有回答。

  「那時我個頭不高,經常給鄰居家的男孩欺負。我媽開了一家冰激淩店,那些高個頭男生每天趁放學攔著我,逼我回家偷冰棍給他們吃,不然就打我。可我想不明白的是,當自己乖乖照做了他們還是會打我?後來才知道冰棍什麼的都不過是藉口,他們就是樂意這樣做。欺負我會讓他們覺得快樂。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很長時間,那時我覺得每天上學真是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因為我不得不面對他們,他們就像蒼蠅一樣躲也躲不掉……

  直到後來你和枷辰出現了。小離你真牛,那會明明比我還矮,看上去卻比誰都兇悍。你可以一下子躥好高直接將人家壓倒在地,然後掐著他的脖子不放手,直到對方哭著求饒。高大的枷辰則在一旁看著,從不出手。但是有一次那個男孩喊來了高年級的人幫忙,於是你也打不過了。枷辰才出手了,枷辰更厲害,一下就把對方擱地上了。」

  「想這些沒用的做什麼……」

  「你錯了,對我而言這些是比什麼都寶貴的回憶。後來我們三人成了好朋友,一直走過了那麼多年。雖然我嘴上從來不說,但我一直很感激你們。是你和枷辰讓我愛上每天背著書包去上學,又開開心心放學回家的生活。是你們讓我不再被人欺負,一直保護我到現在……」

  「你煩不煩,別說……」

  「所以我到現在還是一個耍寶的樣子,誰讓你和枷辰骨子裡都那樣悶騷呢,兩人在一起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我才不知不覺成了現在這樣。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快樂一點啊,只有看到你們笑啊笑,我才覺得一切都沒有變。只要大家在一起,我才覺得……」這次,是他自己不再說下去了,聲音都哽咽起來。

  「為什麼還要提起這些?」我輕輕將手搭在他的肩上。

  「如果再不說,真怕有一天就那麼忘掉了……」他背對著我,身體縮成一個三角形。眼神漂浮在很遠的夜空。

  「不會的,不會忘的。」

  「真的嗎?」

  「大概,真的吧。」我點點頭,少年憂傷卻又安心地揚起了嘴角,在他明亮的瞳仁裡,倒映出的另一個少年也如此笑了。

  三

  離高考還有二十四天。

  我想我是真的瘋狂了,志願表居然很有種地填了一所二本大學。上帝可以作證,憑我現在的水準就算監考老師在一旁借資料讓我抄,或者興起了協助我一起抄估計都難上二本線。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心態,鬼使神差的我就填了。填完後我回頭看了眼茄子的。這丫更有種,居然寫了一所一本大學。

  彼此面面相覷幾秒,都笑了。

  我算是知道了,敢情都是在破罐破摔啊!既然橫豎都是死在高考這道坎上,不如來個華麗麗的死法。以後跟自家兒子回憶往事至少還可以很自豪地吹噓:兒子啊,想當年你爸我高考填的志願可是一流名牌大學啊,只可惜一失足沒錄取。所以今天才成為了社會的中下層勞動生產力。這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精神你明不明白啊?阿?……你用這麼懷疑的眼神盯著你爹是什麼意思啊,不相信啊,老子揍你了啊……

  放學後,我先趕回家陪媽和繼父吃了頓飯,聽媽說他明天又得出差走了。難得聚一聚所以盛情難卻。誰知回家後打開門先看到的是繼父,他正在客廳收拾行李。然後也不知怎麼的,一不小心脫口而出了。我說:「爸,我回來了。」

  說完立馬懵了。

  有多少年了?當以為這道隔閡陳舊得都快生出青苔時,現在卻這麼輕易地、自然地喊了出來。我一邊彎腰脫著跑鞋,一邊輕描淡寫地喊著:爸,我回來了。聲音仿佛來自另一個心底的自己。

  所謂時間,真是無堅不摧啊。

  繼父僵硬的表情遠遠大於我,他尷尬地咳嗽了兩聲,有點無所適從。但最後當我走近他時他還是沒忍住將我摟在了懷裡。這才發現,男人的肩膀和懷抱並沒有肉眼看上去的偉岸,甚至有些風燭殘年的消瘦。「好孩子,好孩子啊。」他這樣說著,滄桑的聲線中有一種厚實而溫暖的力量,讓人安心。我忍住眼淚,又試著輕輕喊了聲,感覺真好。

  我說:「爸。」

  爸點點頭:「誒,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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