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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想起他,窗外原本明媚的午後陽光突然就暗了一寸。觥籌交錯的酒場上,仲流年一身板正服帖的西裝,舉手投足都是好看的;南昕一身裁剪合體的禮服,一顰一笑亦都是異彩紛呈。

  誰能說他們不是一對?坐在一塊兒,站在一塊兒,你一句我一句的壓低聲音交談。無論怎麼看,都是金童玉女,都是天造地設的般配。

  上次同學聚會,老同學們也說自己和他般配來著。只是印象裡,說他們不般配的聲音,才是自始至終都沒有斷過。

  薑莞爾發現躺著是個不錯的姿勢,仰著臉,有一種眼淚都流幹了的錯覺。迷迷糊糊不知是睡著了還是醉倒了,爬起來已是黃昏。

  頭暈,頭很暈。女人懷疑醉蝦的料酒度數不低,於是行動遲緩的穿戴好了,洗一把臉。又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去公司料理一下"後事"

  一直到了大廈門口,卻只覺得越來越難受,腦袋是又暈又疼,步子也踩得輕飄飄的,幾隻蝦能吃成這樣,薑莞爾也夠佩服自己的了。進了辦公室收拾沒幾下就先趴在了桌子上,頭碰到手臂才感覺臉上燒的滾燙。

  女人就這麼靜靜呆了一會兒,越來越確定自己是發燒了,而且燒的度數還不低。搬東西回去是不大現實了,身上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意識隨著溫度的上升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恍惚中她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姜莞爾姜莞爾薑莞爾……"試探的聲音先是很低,後來提高了聲調變得有些焦躁。那語氣撥的她心裡麻麻的,不自覺的就想回應他,想告訴他"我沒事"讓他放心。

  偏偏嘴不是自己的,想張也張不開。一張臉像是釘在了桌子上,怎麼都抬不起來。

  薑莞爾終於放棄了。恍惚中好像來人抱起了她,柔軟的懷抱帶來淡淡的乾爽,很舒服很安心。她像個貓似的朝裡蹭了蹭,蜷成個舒服的姿勢,在灼人的溫度裡睡了過去或者是暈厥了過去。

  她是在濃濃的消毒水味裡醒過來的。第一個反應是,這是在醫院,第二個反應是手上涼涼的掛著點滴,第三個反應是誰送她過來?她怎麼會在這裡?

  抗生素對薑莞爾總是藥到病除,手肘支起身子的時候,明顯感覺渾身上下都輕鬆了許多。病房空著三張床,唯有她占了靠窗的一張。天幾乎全黑了,室內的光線又不好,她也是適應了許久,才看清楚窗戶邊上站了個人,聽到她窸窣的響動,方緩緩轉過身來。

  仲流年背對著窗外流水一樣亮起的霓虹,臉上的表情也是明明暗暗的捉摸不透。唯有一雙眼睛,像是夜空裡落下來的兩顆星,那裡面的光,她看得分明。

  他就這麼看著她,他站著她坐著。薑莞爾想,若不是在病房裡,他興許會點上一支煙,伴著他一點點的消耗沉默。

  說起來,她好像常常看到他抽煙。究竟是他吸的太凶,還是她的出現每每總攪得他心煩?她承認他修長的手指配上嫋嫋升騰的煙霧,的確有種說不出的味道,卻又止不住的擔心他的身體。

  仲流年輕吸了一口氣,雙手插進大衣口袋,裡面的西服仍然是酒宴上穿的那套:"燒成這樣了,還去公司幹嘛?"

  "我……"薑莞爾愣了愣,一抿嘴,實話實說道,"收拾我的東西。"

  他一動不動的站了半晌,突然走到她床邊一點猶豫也沒有的坐了下來。薑莞爾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不自覺的想往後撤身子,才發現窄窄一張床,她退無可退。

  仿佛沒察覺她的不安,仲流年輕輕拂過女人右手的手背。透明的皮膚上,鼓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包來。怪她血管太細了,護士第一針沒有找對地方,他看著那迅速紅腫起來的一塊皺起眉頭,她卻仍然睡的無知無覺。

  "要跟他回法國嗎?"他抽回手來指尖交疊放在膝畔,看著她,語氣波瀾不驚到自己也有點兒吃驚。

  薑莞爾不知道怎麼回答。

  其實她連要不要走,都沒有拿下注意。既然不顧一切的回來了,她本是打算孤注一擲,本是告訴自己再難也要堅持下去的。若是就這麼又一次落荒而逃了,也許就真鼓不起勇氣回頭,徹底同這城市道永別了。

  "不能留下嗎。"把她的沉默當做是默認了,仲流年苦笑一下,聲音小的像自言自語。薑莞爾幾乎以為自己是聽錯了,瞪著眼睛端詳他表情,卻是越看越迷惑。

  "什麼意思?你讓我留在南楓?"

  "不是。"他搖搖頭,靠著床立起身來,彎下上半身一點點向她的頭逼近。薑莞爾以為來的是個吻,渾身的細胞從裡到外都豎了起來。索性他只是拿額頭貼上了她的,低啞著聲音道,

  "不錯,燒退了。"

  "薑莞爾……"

  "啊?"她小聲回應,吐氣吸氣都是短促的,使勁朝後縮著脖子。

  "我讓你留下,留在我身邊。"他的氣息也是清清淡淡,壓低的嗓音有一點沙啞,"我們重新開始,你說好不好?"

  薑莞爾終於不用再控制呼吸了,因為它已經識相的自動停工。女人眼睛睜得比鈴鐺還大,兩手不自覺收起拳頭,就覺得左邊硬生生的刺痛了一下。

  "哎呦。"她低呼。仲流年忙抽回了身子,目光投向她的左手:"怎麼了?"

  "沒事,不小心動著針了。"薑莞爾咬咬牙,只覺得剛才短短兩句對話像一場一千年前的夢,隨著他體溫的遠離迅速消散殆盡。

  "快打完了,我叫護士來拔針吧。"他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就要朝門外走,卻被她低低的喚住。

  "你都要結婚的人了,還這麼問。不是在說笑話麼?"

  她沒有看他,偏頭望向窗外,露出雞心領下一截細白的脖頸來。仲流年停了腳步,轉過頭靜靜的望回來,表情淡然的的應道,

  "我要送你回家,你覺得我是在演戲;我要和你重新開始,你覺得我是在說笑。姜莞爾,我仲流年在你眼中,怎麼變成如此不堪的小人了?你以為我是活的太悠閒了,所以每天來找你說些無關痛癢的話,做些不知所謂的事?"

  薑莞爾被他問得說不出話來,臉依舊歪著,不能看他的表情:"你和她要結婚了,我親耳聽到……"

  "薑莞爾,你看著我。"

  她不動。窗戶外面正對著一張達芙妮的看板子,SHE裡那三個永遠長不大的女人笑的桃花梨花杏花都堆在臉上。她們多大了?似是從她還是個學生起,就是這麼一副小姑娘的樣子,從來不曾老過。

  "薑莞爾,你看著我。"仲流年重複了一遍,語氣反倒比剛才平心靜氣了一些。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薑莞爾歎口氣,緩緩轉過頭來和他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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