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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回身看看隱忍著痛苦,額頭佈滿細汗卻強作平靜的男人,莞爾一時也顧不得多想,勉強地笑了笑,開口道:

  "你先在外面稍等一下,屋裡有點亂,我收拾收拾。"

  流年聞言有點吃驚,抬頭看了看她,隨即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點點頭,轉身靠在牆上,總算給身體找到一個支撐。

  還好屋子小,東西又少,薑莞爾只幾分鐘,便把剛才的一片狼藉歸複了原位。長舒一口氣,她跑回門口,對著意識已然有些恍惚的男人說:

  "好了,進來吧。"

  仲流年手扶著牆壁走進了屋,一進門,原本微微眯起的雙眼吃驚地瞪大:

  "你……就住這?"

  這哪裡是人住的地方?就連他當年在美國合租的公寓,也比這間屋子要寬敞不少。

  薑莞爾的公寓,更像是個稍大版的衛生間:屋中勉強放了張單人床,一個二手的五斗櫥,一張矮舊的茶几。這幾樣擺下來,房間裡再沒有夠人移步的空間。

  薑莞爾倒沒有覺得什麼異樣,引著他到自己那張小床邊上,拍了拍被單,柔聲說:

  "你先躺會兒吧,我給你找點治頭疼的藥,倒杯水喝。"

  仲流年不置可否地坐了下來,這間窄仄的屋子讓他不得不哈著腰行走,仿佛一站直頭就要撞在天花板上。不坐著,的確有些難受。

  "你怎麼……"話沒出口卻被莞爾打斷,她有些懊惱,抓起桌上的鑰匙道:

  "奇怪了,止疼片怎麼沒了,我明明記得還有幾片的。算了……我去樓下的藥房買兩包,你先喝點水,休息一下。"

  莞爾說著,便匆匆忙忙地跑出了門。

  仲流年把目光從那抹消失的背影上收回,倚在枕頭上,手掌蓋上額頭。

  的確疼得厲害,腦袋像要炸開似的。

  但即便如此,還是抑制不住地想:她怎麼會住在這麼糟糕的地方?

  想必是跟家裡人鬧彆扭了,所以才一個人跑回來?

  還是跟她那位青梅竹馬的丈夫……

  這麼想著,感覺頭上更是陣陣的痛感。他索性閉了眼,狠狠地想:罷了,她過得怎麼樣,又與我何干,我何苦去管別人的家事?

  可是這個別人,偏偏是薑莞爾。

  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睜開,望著灰黑色脫了皮的天花板發呆。

  心底依舊迴響著,剛剛那些溫柔的安慰,疼惜的眼神和不加掩飾的緊張。

  莞爾……

  手機突然振動了幾下,應該是短信來了。仲流年伸手去找,才想起手機擱在大衣袋子中,掛在門後。

  實在是沒了力氣下床去尋找,索性作罷。

  偏頭間,卻被床頭櫃上一張湛藍色的卡片吸引了目光。方方正正,精緻考究,在一堆零碎的家用裡,顯得格外突兀。

  微蹙了眉頭拿在手上,只一眼,混亂的思緒一下子寧靜下來,世界都停在一格。

  卡片上,男人親昵地寫道:

  "莞爾,回來吧,我在法國等著你。"

  他等她。

  安宸,安宸,安宸。

  仲流年深深記著的一個名字。

  那是薑莞爾20歲的生日,下午兩人都沒有課,拖著手去校外的小店裡吃老湯鯰魚。

  正是深秋,風已然有些蕭瑟。女生靠在他肩頭,戴著那副有些厚重的灰色手套,滿足地啃一根冰糖葫蘆。

  "現在戴棉手套,不熱啊?"男生笑意滿滿地問她,看她把糖汁蹭得雙唇亮亮發紅。

  "不熱。"女生偏頭看他一眼,舌尖也是紅彤彤的,"我盼了好久,終於盼到天冷一點,還不趕緊戴著?這叫定情信物,定情信物!"

  男生仰頭,想笑卻忍住。薑莞爾仍自沾沾自喜,突然想起了什麼,使勁拉著他的袖口道:"哎呀我給忘了,今天有人給我寄禮物來呢,你陪我去郵局取了再說。"

  "糖全抹我袖子上了。"仲流年哭笑不得,看她奸計得逞還一臉純良,也發作不起來,由她拽著轉了路線。

  仲流年一向著裝簡單,卻是乾淨爽利;薑莞爾本來就不是喜歡添置行頭的人,與他在一起,更少去逛奢華的服裝品店。

  於是兩個人拉拉扯扯,旁人看來,不過就是一對兒漂亮的學生情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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