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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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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那年十一文藝晚會,身為主持人的夏芒一身純白禮服跳下的士急匆匆往學校大禮堂跑。學校的那些演出服陳舊多年,市群藝館的衣服平時文藝表演還湊和,但不適合主持人,所以身為晚會唯一女主持的夏芒,是在影樓租的禮服,因為在影樓免費蹭了個妝,耽擱了時間。 夏芒雙手提著裙擺疾步往大禮堂跑,時間快來不及了,主持人可不能遲到。 「呀!」夏芒一聲慘叫,趕得太急,沒看清路面,高跟鞋一不小心嵌進禮堂後門下水井欄,腳扭了一下,身子一個趔趄,人便順勢坐在了地上。右腳踝處有脹痛的感覺傳來,禮堂已經響起音樂聲,這是晚會快開始的序曲。夏芒心裡著急,索性坐在地上抽出腳,伸手去拔嵌在井欄上的鞋子,白色的高跟鞋,首碼水鑽蝴蝶結,細細的反光絲綢帶子還維持著夏芒腳踝的形狀。 夏芒很快拔出鞋子,白色的細圓高鞋跟有刮花的痕跡,夏芒顧不得這些,穿的時候只覺得腳踝微腫,讓原來松松的帶子都有些勒緊了。就在夏芒起身的刹那,眼前橫過一手,夏芒抬頭,便跌入一雙滿含擔心與心疼的清澈眼眸。 是許文灝,和夏芒同一屆,老鄉,高幹子弟,夏芒眾多追求者之一。夏芒從大學新生報到那天開始就有追求者,沒有校花系花的頭銜,但受男生歡迎的程度卻絲毫不遜於校花系花。追求者中不乏條件好的,同年級的,高年級的,許文灝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從初見夏芒開始就表明心意,兩年多來,大多數追求者禁不起夏芒的拒絕,紛紛改換目標,許文灝是難得的堅持者之一。 十九歲的夏芒初入大學,不想談感情的事。大二開始,經過室友一年的「大一理想主義,大二大三浪漫主義,大四現實主義」以及「在校不戀愛,枉為大學生」的思想薰陶,夏芒開始考慮戀愛的可能性。那時候夏芒二十歲,回憶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無聊看過的瓊瑤小說,覺得自己要的愛情,就算不能轟轟烈烈,但至少要完美,她可以因此驕傲可以因此羞怯,接受所有人的羡慕與祝福,然後畢業、結婚,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 夏芒對這種愛情的鑒定方法便是,有誰能死心塌地一心一意從始至終殷勤不改堅定不移不傳其他緋聞地追她滿三年,她便給對方機會。 許文灝沒堅持滿三年,因為不到三年,兩年餘幾天的時間,他就成功了——在這個狼狽而又時間緊迫的時候,夏芒沒有多想便將手遞給許文灝。她還記得那一刻,這個一臉清俊總是溫柔看她的男生,臉上努力維持著平靜,聲音卻透著激動,問她:「沒事吧?腳有扭傷嗎?晚會馬上開始,大家都在等你。」 夏芒搖頭,長過腳踝的裙擺下,試著動了動右腳,不適,但不是特別強烈,可以堅持。 這一牽手的動作,恰好被另一個跑出來焦急找夏芒的同學看到,於是一傳十十傳百,不過就是一個晚會的時間,晚會結束之後,所有的人都知道夏芒接受許文灝的追求了。夏芒沒有反駁,沒有解釋,覺得這一切,出乎自己意料的自然而然。 許文灝很喜歡牽夏芒的手,以至於後來在他們交往的四年時間裡,每次走在她身邊,第一件事便是伸手至她身前,示意她牽手。那時候的夏芒總是想,愛牽就牽唄,又不是第一次,為何不直接牽她的手,非要將手橫在她身前讓她主動伸手,難道是因為懷念第一次牽手的情形?有一次夏芒終於忍不住問,文灝只看著她笑,就是不說話,直到她急了耍起小性子,方認真說道:這樣才有兩個人的態度在裡面。 這樣才有兩個人的態度在裡面!夏芒心裡一痛,許文灝,為何你可以在與別的女人發生關係之後,還能在自己面前將這一份態度表現得跟往常一模一樣,為何自己竟沒發現蛛絲馬跡?是你太會掩飾,還是自己太沒有危機意識?都說親密的戀人,能感覺到對方最細微的變化,她以最不堪的方式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因為與文灝守著最後一道防線,還不夠親密嗎? 夏芒的手握緊成拳,心裡一時是說不出的感覺。左右還是沒有旁人出現,時間分秒過去,她該早點回去,或者說該早點脫離這迷路的尷尬困境,可是要讓他牽著手,夏芒覺得難以想像。他們已經很親密,親密到第一次見面便做了她與文灝堅持四年都沒有逾越的情人間才做的事,可是現在要去牽他的手,要在這月夜街燈古城中牽手並肩而行,為何會感覺比那件事還親密? 男人很有耐性,夏芒足足猶豫了兩分鐘,他的手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絲毫沒有縮回之意,好像一早便能肯定最終不會落空一般,需要的只是時間與耐性罷了。 夏芒握成拳的手松了緊,緊了松,最後低著頭,以蝸牛的速度將手伸向前。夏芒不敢抬眼看男人,臉又燙了起來,手指剛觸碰到男人的手,如被炙燙般直覺縮回,男人卻適時牢牢反握住她的手,側過臉看夏芒的時候,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夏芒沒再掙扎,兩個人都沒說話,沉默著牽手向前走去。男人的手修長溫暖,將夏芒的手握在手心,微微用力,夏芒能感覺到握著自己的手骨節分明。 若是一個完全的陌生人,其實也沒什麼;若是朋友,或許也還坦然。可是身邊的人,卻太讓人尷尬。夏芒根本不敢側過頭看他,只能小心跟著,任由他拉著她拐過一彎又一彎。一時倒也沒提防男人會不會將她帶到更陌生的地方。 「到了。」好像過了很長時間,又或者,其實只有很短的時間,男人站定,聲音從左上方傳來。 「謝謝!」夏芒慌忙轉過身沖著男人鞠了一躬,頭也不抬死命掙手,只想快快逃離。 男人不鬆手,輕笑聲卻毫不顧忌地傳來。夏芒猛地抬頭,赫然看到整條古街依舊一個人影也沒有,兩邊商鋪黑漆漆的,這根本不是四方街入口處嘛! 「你放手,太過分了你!」夏芒這回是怒了,直接沖著男人大吼,邊吼邊掙扎。掙了半天沒掙脫,夏芒一個血氣往上沖,用力抬手,低頭便朝男人的手狠狠咬下。 「夏芒!」男人吃痛,松了手,聲音裡微有些不可思議。 「不許叫我的名字,我們不認識,沒關係。你這愛耍人的渾蛋,咱們各走各道,我就算迷路在大街上遊蕩一夜,也不依靠你!」夏芒是真的生氣了,真的發飆了,每回她真生氣真發飆的時候,都不允許對方叫她名字。 「你沒說自己的客棧名。」男人的聲音從此至終都還算平靜。 「不要把責任推到我頭上。我剛才明明有說過客棧是在四方街入口處,你若有心,也該領我走回人多熱鬧點的地方,或者剛才的小石橋處,而不是現在這種不見人的鬼地方!」夏芒越說越生氣,聲音裡已隱隱有哭腔,「我是笨蛋,才會相信你,才會相信你們男人,一次一次被騙。」 夏芒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激動,更不應該冒出最後一句話。可是想到剛才自己全然相信眼前這人會帶她脫離迷路困境,結果卻是又一次被耍被騙,思及之前文灝的欺瞞,氣不打一處來,最後索性大吼,在眼淚落下前,轉身便往前跑。 反正已經迷路,再迷一次也還是迷路。 沒跑兩步,被人用力拉住,身子一個趔趄,抬眼時已落入一個懷抱。 「不是向前跑,是讓你右轉。」男人的聲音裡終於有了一絲無奈,卻沒有不耐,好似早有了心理準備般,笑容裡也有絲無奈。 夏芒愕然,抬頭,一臉疑問。不施粉黛卻勝似的嬌俏臉龐,五官精緻,此刻臉上未幹的淚痕,在街燈映襯下,閃閃濕意,顯得眼眸愈發清亮。夏芒有一顆可愛而不特別明顯的小虎牙,男人可以想像她笑起來時的可愛模樣,只可惜夏芒還未對著她笑過。 「走吧。」男人撇開臉,逕自拉過夏芒的手,轉身右轉,朝前行去。 他對她的狼狽視而不見,這讓夏芒松了口氣。剛才想到文灝,才勉強結住傷疤的心又被自己親手撕開,一滴一滴地流血。夏芒沒有說話,小心地跟著,用拎著東西的手抹了把淚。 男人沒有說謊,右轉直走,約莫兩百米的路,便又回到四方街入口,也就是剛才長街宴的位置。如今宴會擺設已撤,地上還留有幾堆物什等待搬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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