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再見,蔚藍海岸 | 上頁 下頁


  點點朱紅在空中舞動,被風吹向外海,蘇安宜心下茫然。

  經過一段更崎嶇顛簸的行程,土路也到了盡頭,遠遠望見依著緩坡修建的一排木制吊腳樓。烏泰走到其中一戶門前,敲門,無人應答。窗邊吊著一盆蘭花,他探手在繁茂的葉子下摸出鑰匙:「可以進來等。」

  蘇安宜探頭,房間空曠淩亂,東西大多散放在木地板上,牆上掛了寥寥幾件衣物。「我寧願在這兒等。」她退出去,坐在門前的木頭臺階上。

  「隨你吧,我先沖涼,一路吃了很多灰。」烏泰抓了一條浴巾,轉到屋後。

  蘇安宜抱著膝,看面前一截枯木上爬過的螞蟻,在下面還有移動的貝殼,掀起來,是小小的寄居蟹。她捏著貝殼,舉起來仔細打量,小東西試圖掙脫,尖銳細小的爪劃過指尖,有輕微的痛。逆著光,可以看見蟹腿上纖細的絨毛。

  直到有高大的身影將金色夕照全然遮蔽。

  「你不應該坐在這裡。」聲音緩慢低沉,「這是我的地方。」

  夕陽中只看到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微曲的短髮,穿一條齊腳踝的闊大漁夫褲,右手拎著銀灰色魚槍和蛙蹼面罩,左手一截電線,穿著近半米長的淡紅色鯛魚,仍然扭著尾巴痛苦呼吸。

  「既然要吃,不如給它個痛快。」蘇安宜起身讓到一旁,指著魚,「不要讓它垂死掙扎。」

  男子垂眼看她,沒說話,手指穿過魚鰓,用力一掐。血水汩汩流出,鯛魚終於停止不動。

  烏泰從房後轉出:「海獺先生,你又去打魚?現在這裡是海洋公園,如果被發現,會罰你500美金!」

  「但我總要吃東西。」他將魚槍丟到陽臺下。

  「你可以教Angela潛水,她在這兒二十天。」烏泰說,「足夠賺出一月的酒錢來。」他招手,「安吉拉,這是喬,我說過,島上最好的潛水夫。」

  蘇安宜伸出手來,喬匆促握了一下,表情甚是冷淡。指尖冰冷,似乎還殘留著鯛魚的血漬,蘇安宜暗自撇嘴,略感不滿。

  喬把鯛魚扔到皮卡車上,回到屋中拿上幾件衣服,拉開車門坐在駕駛員的位子。烏泰示意蘇安宜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她微笑搖頭,坐到第二排。

  「Angela是美國來的華裔。」烏泰說,「說起來,喬也有中國血統。」

  他「啊」了一聲,算是承認,將車開得飛快,在坎坷的土路上顛簸跳躍,蘇安宜只覺得五臟六腑都換了位置。

  轉過一道崖壁,喬倏然將車停下,推開門,頭也不回走向路邊。蘇安宜要跟下去,烏泰轉身拍她肩膀:「讓他去吧。」

  天色漸暗,借著最後一絲余暉,蘇安宜辨認出,這是來路上烏泰停留的岬角,望過去便是青葉丸沉沒的海域。喬也摘了一朵朱槿,但並沒有拋入海中,而是俯身插在一株蔥蘢的綠樹下。他輪廓分明的深色剪影,在浮光躍金的海天之間無比寂寥。

  回到大島這一側,喬用當地話交待了幾句,便拎著鯛魚轉到廚房去。烏泰遞給蘇安宜一厚本書:「這是教程,你先流覽一遍,不明白的地方問喬。」

  她不禁咋舌:「這要看到什麼時候?!」

  「這幾天大概都要用來讀書。」烏泰說,「恐怕明天要起颱風,會刮上三五天。」

  蘇安宜望著水準如鏡的海面,半信半疑。

  「剛剛喬說的。」烏泰笑,「相信他,他能嗅到風暴的味道。」

  晚飯是烤魚。一大條鯛魚被喬草草斫成幾段,用芭蕉葉包上,扔在爐架上翻烤,和日本料理店裡數美金一份的紅鯛魚壽司比起來,顯得有些暴殄天物。打開卻是熱氣騰騰,大蒜和當地香辛料特有的氣味混在一起,襯出鯛魚的鮮美來。眾人圍坐一處,也不備刀叉,直接用手抓來吃。和近日來遇到的其他當地人不同,喬顯然沒有那麼友善,嚴肅冷漠,鮮有笑容。蘇安宜覺得他難以相處,又不想和任何人起摩擦,旁生枝節,於是儘量表現得恭謹謙虛,少說話多點頭。

  喝了幾罐啤酒,氣氛熱烈起來,烏泰拿出吉他,一邊彈一邊唱起歌來。喬走到內室,回來時帶了一隻手鼓,他大踏步走過來,坐在蘇安宜側後方敲起來,鼓聲抑揚頓挫,節奏感極好。其他一些遊客也被吸引過來,拍著掌一起唱歌,成了一支歡快的小樂隊。在這樣歡欣愉悅的氛圍中,蘇安宜忽然感覺孤寂,想天望此刻在誰身邊,和誰歡笑。她知道自己的神色和周圍的演奏者們不搭調,又找不到什麼可以談論的話題,於是起身走開。

  烏泰追出來:「這麼早就回去?」

  「想早點休息,明天還要看那麼厚的書。」

  「喬會幫你。」

  「啊,他……」蘇安宜猶疑,想問是否可以換人來教。

  「有時喬看起來很冷漠,但他並不是真的刻薄。」烏泰拍拍她肩膀,「相信我,喬是很認真負責的人。」

  而且,他是唯一有希望帶自己去青葉丸的人。為何烏泰如此斷言?蘇安宜人地生疏,決心少安毋躁,一邊學習潛水,一邊繼續打探消息。

  那晚沒有陰天,絲毫不覺颱風要來,在回木屋的路上,月亮正好。蘇安宜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沒有絲毫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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