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我戀愛我受傷 >
五十三


  爸爸挺年輕的。他也需要女人,我這樣想。再說,在我將要為這個長篇弄一個閉幕的時刻,多看些團聚的故事,也沒什麼不好。真的,沒什麼不好。

  走在主教學樓前的廣場上,我一臉淡漠。擺成心形的花盆又換過了。一朵朵叫不出名兒的花朵大得嚇人。還有耐寒的紫花菜,堅強得讓人自卑。那花長得與食堂裡經常拿來炒牛肉的花菜一般無二。只不過它是紫色的,我就俗氣地叫它紫花菜。看來,一切還是那麼美麗。俗不可耐的美麗。

  帶著記憶,帶著滿眼的疲憊,早已習慣了一個人行走。因為心有些累,所以身體也跟著感覺到累了。阿布跑過來搶走幾張丹頂鶴的照片,還有麋鹿的。阿布是瘋瘋癲癲地過日子。身邊的人還是緊緊湊湊、鬆鬆垮垮地活動在校園裡。我拿出巴掌大的小鏡子照自己的臉。我的皮膚因缺少水分看上去已不再那麼年輕。二十三歲了,畢竟。

  衣櫃裡塞滿了毛衣。刺眼的日落黃,絕望的顏色。我打開櫃子取圍巾的時候,它們一件件掉出來。我心痛地撿拾起來,重新疊好。阿布坐在我的小床上,沉默地看著我。在她眼裡,我是個滿眼憂鬱的演員,我的愛情是決絕的無聲的,像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的老電影。除了那黑與白混雜的色塊與不可救藥的眼神,什麼也沒有了。

  我告訴阿布,柏軒回來了。

  阿布只問了一句,回來了嗎?

  我說,回來了。

  下午和阿布去縱橫書屋找凱魯亞克的《在路上》。天籟村門口我的眼神與一個蒼白的漂亮的男人的眼神撞在了一起。藍哲,我的心還是疼了一下。這個會畫好看的漫畫的男人,我不知道他的心裡是否也會疼一下。一切都不重要了。我輕輕地對自己說。

  你自言自語什麼呢?阿布奇怪地盯著我。

   沒什麼。我輕輕地笑了。

   馬路上擁擠著一顆顆人頭。天籟村音響裡韓紅正唱她的《那片海》。韓紅的音樂總是讓我想到康巴。藍天白雲。故鄉。小喇嘛乾淨的眼神。那麼多人在路上。人頭攢動。那麼多面孔,我記住的我忘卻的我深愛的我愧疚的我憎恨的我感激的。讓我們忘記那片海,讓該來的再從來。即使分開了,也沒有什麼不應該。

  天氣不知不覺地暖和起來。等天氣暖和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我們該背轉身出,落魄退場了。頂替我們的是一張張更加年輕的面孔。這裡上演的,仍然是一如既往的荒唐的青春和瞎胡鬧的情緒。有時還會加進來些紛亂的欲望。一切不過如此。

  還有很多該寫的東西沒有寫。這些東西沒有張愛玲的旗袍華麗卻也爬滿了蝨子。這些更加殘酷的故事,讓我恐懼。還是讓它荒廢在我的意識之外,讓它自生自滅吧。那樣我至少還有一絲希望。大家至少還有一絲希望。

  阿布說卓雅你的書名叫什麼呢?《懷念一個沒有和我發生性關係的男人和一個我一直想和他發生性關係的男人》。阿布笑了。她的眼淚滴在我的手背上,空前絕後的冰冷。

  我們是一群邊笑邊流淚的孩子。總是告訴別人我們很開心可我們一點也不開心。遞面巾紙給阿布的時候,我說,好哇,我就拿這書名兒去申請吉尼斯紀錄好了,真他媽夠長。到時候我就是富婆了。我養你。

  阿布笑得更響了。我們緊緊擁抱在一起,誰也不願放開。

  阿布,你也該退場了。我在她耳邊輕輕地說。請你記住我。我咬住她的指頭。

  阿布點點頭,狠狠地在我肩上咬了一口。彼此說再見。彼此留下血淋淋的傷口。

  舞臺上的人都退下去了,只剩下男主角和女主角。他們僵立在那兒。女主角是個替身。這讓對面的男人目光冰冷,怎麼也進入不了角色。就這樣僵持著。攝影師不能喊OK。他們身後是一座鬱鬱蔥蔥的校園。小橋流水。假山墨苑。幽幽情人坡。黛綠的松林。行色匆匆的人們。年輕的臉。寂靜的容顏。

  女主角本來可以幸福一點。可她把那個愛她的男人推下場了。一陣風吹來,我們看見她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她單薄的身子如一莖零落的殘荷,她不願倒下去,乘男主角還停留在她的視線,就讓她好好地看兩眼吧。天氣越來越暖和了,人們紛紛換上單薄的衣裳。毛衣已派不上用場。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