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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實習第一周,那群把頭挺得像丹頂鶴一樣的傢伙並不讓我們講課。實習的內容暫且停頓在備課、聽課、批改作業上。公開課是每天都要聽的。講公開課的老師手捏製作蹩腳的課件走上講臺的樣子賊牛B。尤其是三班那講《沁園春·雪》的女人,昂首闊步弄得一對酥胸隱藏在衣服下不安分地亂跳。那女人臉上總是掛著看上去讓人覺得暖和的笑。我知道這是需要技巧的。她在三尺講臺上整出抑揚頓挫的聲音。學生倒也配合,回答問題積極。答案都像精雕細刻出來的一樣。課後一個穿米奇衣服的小胖墩告訴我,老師在講公開課之前,已經在班上預先來了個重點提示。課堂上要提到的問題,早已具體到三指寬的字條上再具體到學生的記憶中去了。這都是用心良苦啊。我坐在階梯教室的最後排看傻兮兮的學生配合那個鼻子眼睛裡全是笑的女人完成一個虛偽的遊戲。我上學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有領導來聽課了,任課教師急得像只沒了香蕉的猴子,抓耳撓腮,然後把重點問題抄在黑板上。說同學們你們要為自己爭光,這些問題明天上課如果答不上來,課後一人罰站一小時。我們便埋下頭,小和尚念經似的背誦那些條條框框。課講完了,領導說某某老師講得不錯,某某老師點點頭說哪裡哪裡。我就坐在靠窗的位子看他們握手微笑。就跟看皮影戲一般。

   實習期間學會了喝水。我給在晚報實習的阿布發短信,告訴她我已經開始喝水了。阿布說卓雅我真的願意看到你高興的樣子。阿布分在記者部,每天脖子上掛個傻瓜相機出去瞎拍。回來後用沒油沒鹽的句子湊豆腐塊交差。真他媽鬱悶。而我,每天坐在三尺長一尺寬的辦公桌前拿紅筆虐待學生的作業本子。大部分時間是沒事做的。我就提了鋁壺去操場邊的水龍頭上打水,然後插上電源。其他人也拿出杯子,不緊不慢地喝水。喝完水就一個接一個去那個大公廁裡小便。可以這麼說,我們實習的主要內容是喝水和小便。具體到我自己,則是打水燒水喝水小便。那無色透明的液體其實也不是那麼差勁。我用奶瓶裝水然後一口口吮吸。奶瓶喝水有助於臉部肌肉的運動。我畢竟是愛美的。透明的液體通過我的喉嚨就不知道流到哪兒去了。我不是學生物的,也沒必要深究。我有一個學生物的同學,走在大街上會突然拉拉我的胳膊說看對面的那個男人,一定有暴力傾向,我看得出來他是XXY型的。弄得我挺鬱憤的。他不說還罷了。其實男人都是一樣的,共性往往大於個性。舉個例子,一個女孩暴露些出現在陽光下,男人們都會有不同程度的猥褻的目光。我老怕從我那學生物的同學那兒得到些陰森森的答案,所以我很少和他在一起。有些東西,知道得越少越好,那樣你至少還覺得自己是安全的。

   有語文課的時候,我就搬個凳子坐在教室的最後排。我眼睛近視到八百還固執地不戴眼鏡,睜大空洞的眼睛看指導老師在黑板上一筆一筆寫字。我不知道他寫了些什麼,我在聽課筆記上寫莫名其妙的話。一節課四十五分鐘熬起來也就不那麼艱難了。教室裡的味道總讓我的鼻子癢癢的,老想打噴嚏。想想不管怎麼著也得弄出個為人師表的樣子。我拿中指捂著鼻子,茫然地看黑板。聽完課下樓梯的時候我總是扶著牆裙走。眼睛沒有眼鏡的配合,就只是個擺設。我一直戴博士倫的隱形小片子,只會在不舒服的時候架上副黑框眼鏡。杭愛說喜歡看我戴眼鏡的樣子。斜斜地坐在桌子邊看上去很恬靜。媽的,拐彎抹角罵我不夠溫柔。從此我扔下花五百塊從吳良材專賣店買來的框架眼鏡,固執地戴隱形。我不戴眼鏡的時候,並不像其他的近視患者,眼睛裡白的多黑的少,一片白茫茫的樣子。

  和杭愛一起出去,我總是牽著他的袖子走在他後面。那樣即使有車撞過來先死的是他也不可能是我。退一萬步講,即使那瞎了眼睛的車先朝我撞來他也會不顧一切地把我推開,到最後撞的還是他。我鼻子有些發酸了,呸?搞什麼無聊的假設呢!我其實希望杭愛一直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

  寫到這裡的時候,窗外的雪已經很厚了。一朵一朵的雪花盤旋著落下一段回升一段最後還是落到地上。樹枝丫上一小團一小團的白球球看上去像朵花兒似的。隔著落地玻璃,我聽不到一絲風聲,窗外的一切,像是無聲上演的喜劇。

  看到現實中的雪景,還是得回到從前。回到從前的故事裡回到從前的敘述裡。那個時候,杭愛總會拉著我去看雪。我包裹得像個粽子似的。指著雪花尖聲地叫。有時還會捏一團雪砸杭愛的臉。杭愛會躲一兩下,然後就不動了,然後我手中的雪團會很自然地砸到他臉上,再滾落到他豎起來的衣領裡化成水。他瑟瑟縮縮的樣子很無辜。我大叫你個傻B為什麼不躲。他一臉認真地說,我躲的次數與你捏雪團的時間成正比。躲的次數越多你捏雪團的時間越長,手會很冷的,你又固執地不讓我握住你的手哈氣,我只好讓你在很短的時間內砸中目標。我捶他一拳罵他是傻B。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一拳是多麼溫柔。每天課間操的時候,我就看到杭愛在初三年級的地盤上整隊。他穿Nike運動服挎一個黑色的威豹包。體育系來實習的只有三個人。他們在教學樓東邊那個體育器械室裡有個小小的辦公室。我每天見到杭愛的時間並不多。他們看上去是忙碌的。有女生來找我央我讓杭愛給她們簽個名。我接過她們手中花花綠綠的信紙問為什麼。她們說那個老師長得很像許紹洋。我問是不是《海豚灣戀人》裡的那個男主角。她們興奮地拍手,是啊是啊。我笑了,杭愛很乾淨。明朗的眼睛看上去像藍得一塌糊塗的大海。可我怎麼就不是海岸上那枚光鮮的五彩貝殼呢?

  我是三(5)班的實習班主任。三(5)班的體育是杭愛代的。上體育課的時候,我坐在操場邊的雙杠上看杭愛一臉嚴肅正兒八經地上課。學生們都很喜歡他,尤其是女孩子。總有一群聚在他身邊唧唧喳喳個不停。課間休息的時候,他站在雙杠下陪我聊天。我說哥們兒,走桃花運了啊,女生看你的眼神都直了。他一邊幫我系散掉的鞋帶一邊說,她們可都是孩子,你以為我老牛吃嫩草啊。再說像我這麼善良的人,怎麼著也不會幹損壞幼苗的事兒。害命啊,我可不幹。我可不會讓那一株株生機勃勃的小苗苗夭折在我手中。我笑得差點從雙杠上栽下來。

  女學生們看我的眼神變得奇怪。像是羡慕又像是妒忌。這些孩子,已經知道吃醋了,真讓我欣慰。實習的學校離學院不遠。我們早上出發,晚上又回到學院。大四樓空蕩蕩的,走進去讓人不怎麼踏實。304就剩下我一個人。我晚上總在宿舍用三塊錢一個的酒精爐煮速食麵。加根火腿加個雞蛋再加點兒青菜。自己做的,總能夠吃得津津有味。有時候我也會給杭愛煮一份。打電話讓他過來吃。他就坐在我的床沿上,稀裡嘩啦吃個底朝天,像是八輩子沒吃過速食麵一樣。吃完飯照樣是杭愛洗飯盒。我們坐在床沿上抽煙。嗆人的煙味讓304暖和起來。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聊過之後我記不清我們都聊了些什麼。我不知道杭愛記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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