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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我把田埂都翻得不成樣子。可我挖回的一筐一筐的妹妹藥,還是沒能救活我的妹妹。欣兒閉上了眼睛。任我撕心裂肺地叫喊,她還是一臉平靜。欣兒,你為什麼這麼狠心?我叫你,你為什麼不答應?

  媽媽說,維維,欣兒的病是治不好的。我問媽媽欣兒到底得了什麼病,怎麼治不好呢?那個花白鬍子的醫生不是說欣兒的病能治好的嗎?媽媽說,傻孩子,欣兒的病要去大醫院才能治好。我說那她爹媽為什麼不背她去大醫院呢?媽媽歎了口氣,傻兒子,那需要很多錢。我哭了。瘋狂地拉開媽媽櫃檯的小抽屜,裡面是半盒毛票,有一毛兩毛的,有一塊兩塊的,還有幾張是十塊。我憤怒地瞪著媽媽,我們有這麼多錢,你為什麼不借給欣兒爹,讓他帶欣兒去大城市治病?媽媽的眼淚掉下來,傻兒子,那怎麼夠哇?

  欣兒小小的墳墓堆起來。像個大饅頭。只有一個土堆,沒有立碑。人們說欣兒太小,小孩子是沒有資格立碑的。那天,我采了好多野菊花。野菊花把小小的墳墓都蓋住了。欣兒,我還要你做我的新娘,你是我今生唯一的新娘。我在欣兒的墳前發誓,我張維這輩子只娶她為妻。

  我看見天邊有白雲飄浮著。我知道欣兒一定是藏在雲塊後面。調皮的欣兒是在偷偷檢閱我的忠貞。

  張維終於說完了。他端起紅茶輕輕呷一口。他臉上沒有悲哀的表情。我知道,他的悲哀沉澱在心裡。

  十八年了。十八年來你一直不曾忘記?我用吸管吸杯子裡的紅茶。

  沒有。張維雙手摁住太陽穴。我頭痛的時候,我也會用手死死摁住太陽穴。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不要告訴我是因為我像欣兒,那樣我會失望的。我盯著直筒杯裡褐紅色的液體。上面泛起微微的波紋。

  我不喜歡太老套的故事。我相信你也一樣。張維仰起頭,看著我。

  為什麼要把你的故事講給我聽?我不知道我怎麼變得這麼殘酷。

  因為這裡是雕刻時光。張維笑了。

  如果欣兒還活著,你們現在會怎樣?

  也許,我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張維換了個方式坐正。至少不用再麻煩我媽媽,讓她給我織毛衣。我也可以不用這麼無所謂地生活著。我會有一個溫馨的家,會有一個漂亮的孩子。

  孩子像欣兒。我補充道。

  張維點點頭。卓雅,你到底是個孩子。

  不,我已經是女人了。過完年我就二十二了。我糾正。

  服務生送來啤酒,還有些精美的甜點。我讓那褐色的液體毫無阻擋地流進胃裡。其實,我討厭酒吧。在酒吧裡,我總是遇到給我講故事的人,故事裡沒有陽光。聽完之後我的心潮濕陰冷。感覺到寒冷的時候,我就喝酒,喝大量的酒。液體流進我的身體,我就漸漸暖和起來。

  我開始害怕元旦來臨了。我害怕在寒冷的夜裡又要聽別人講述自己冰冷陰鷙的故事。

  卓雅,不要把自己灌醉。張維拿掉我手中的酒杯。你的身體泡在酒精中的時候,你的身體是懸浮的。你仍然不快樂。因為你沒有真正麻木。

  這個男人總是一語中的。我有些討厭他了。太聰明的男人是可怕的。女人總喜歡說反話。明明想說你真好別人聽到的都是壞死了。我突然明白我原來也是可以這樣女人一回的。

  卓雅,你應該找點事做。比如寫東西。那至少不會像現在這麼空虛。

  我笑了,有些癡。我這個人,什麼都不缺,唯獨缺少愛。有愛我想我不會像現在這樣盲目。你呢?為什麼不戀愛?

  張維低下頭看自己的手指。過了很久,我終於聽到了他的回答。我僅存的一點愛被我一點點花銷掉了。這樣的人是很難再愛的。

  我知道,有很多女生喜歡你。

  她們都還是孩子。

  包括我?我心底一陣似有似無的痛突然躥上來。

  你?張維咕咚喝了一大口酒。你也是個孩子。

  不!我什麼都懂。我急得臉都紅了。

   丫頭,看你激動的樣子,說明你還沒長大。

   長大?長大的概念是什麼?是麻木是像你一樣表面上心如止水其實是在自己的過去裡自我緬懷?告訴你,我已經夠麻木了。我哭了。淚水在木桌子上劃下痕跡。這就叫雕刻時光嗎?

  卓雅,我是不想讓你難過。張維輕輕撫摸起我的手臂。

  我不會難過的。我咬著嘴唇說。

  是的,我不會再難過,因為我已經不會難過了。

  走出雕刻時光的時候,我回頭看那霓虹閃閃的四個大字,搖搖手輕聲說,再見。我知道我永遠也不會來這裡了。

  我想去你那兒過夜。我扯住張維的毛衣。

  張維沒說話,只是朝前走。我緊緊跟上他。我是想去你那兒找幾本書。我的聲音很大。風直朝我嘴裡灌。說話的聲音被沖得斷斷續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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