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幸得相逢未嫁時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六 |
|
裴雲曠已經預料到邵培會來,見他推門而入並不驚訝,略略欠身舉杯淺笑:「舅舅,來陪我喝幾杯。」 他的神色淡然平靜,仿佛置身事外。邵培很讚歎他的淡定自若,寵辱不驚。這麼大的驚喜,連他這個外人都激動興奮不已,而裴雲曠似乎並不意外,也不見得有多高興。是因為勝券在握,所以沒有太過驚喜? 他奇道:「雲曠,這麼大的喜事,你為何看上去並不太歡喜?」 裴雲曠淡淡一笑:「還不到歡喜的時候。一來他並沒有冊封我為太子,二來,清平公主是個試探還是信號,目前還不好說。」 邵培捋著下頜的假須,笑道:「雲曠,你近來越發的縝密謹慎了。依我看,這是大局已定的意思。他這個人生性狐疑,性格怪癖,四年前就有朝臣奏請早立儲君,以定民心,他卻遲遲不決,任由三方爭鬥。說到底,你畢竟不是他的兒子,所以他總還是不放心,眼下肯露出這點苗頭,只怕是因為他的身子也拖不了多久了。否則,以他的脾性,只怕到死的那天,才肯吐口。 裴雲曠點頭:「我也聽說他近日身子很差,前天昏厥過一次。張國師給他配的丹藥,恰應了一個詞,飲鴆止渴。」 「你這些日子要越發謹慎才是,別的事宜全都放下,一門心思準備婚事。娶了清平公主,對你極是有利,你以後也有理由跟隨在皇上身邊,他日皇上若有個什麼意外,你還可以出入宮闈,這實在是一件極大的喜事。」 他淡淡笑了笑,邵培說的這些他也已想到,的確如舅舅所言,這件親事對他極有裨益。可是他也隱隱為自己有點抱屈,一次、兩次都娶了這樣的女人,因為權勢和利益,偏偏他在感情上是個有潔癖的人,這麼做總覺得有點虧待自己。這話任對誰說起,都會覺得他矯情傲氣,因為這賜婚對別人而言,是求之不得,而對他而言,實是種遺憾。所以他只能把這種念頭放在心裡隨酒飲下。 他自嘲的笑笑,舉杯一飲而盡。何時能隨心所欲的由著自己一回? 邵培為他斟滿酒,幽幽道:「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等商雨回到倉讕,我也可以罷手去雲遊四海了。」 裴雲曠聽到商雨的名字,心裡一動,眼前浮現了那一晚,他抱著司恬從房內出來的那一幕。他一蹙眉,將酒飲盡。從沒想過自己會和商雨在一個女子身上有衝突。他一直想著讓商雨早日回到倉讕,一是完成父母的遺命,二是有商雨在倉讕,他再不用為北疆的安定犯愁。商雨再怎麼說都是他的表弟,自小長在中原,兩人的感情也還不錯,可是他偏偏喜歡的也是她。 他舉起酒杯送到唇邊,酒醇厚綿甘,卻在口中漸漸變了滋味。 邵培見他一杯一杯的豪飲,也不勸阻,反而笑道:「今日一醉方休吧,這幾年,你過的很不容易。」 裴雲曠心裡一暖,對邵培笑了笑。能把他的艱辛看在眼裡,放在心裡的人寥寥可數,還有一個人,大概就是她吧?他還記得那一次他「遇刺」,她匆匆趕到桂馥院,站在他的床前,那一臉的眼淚......他越來越覺得珍貴。 「舅舅,你回去歇著吧。」邵培離去之後,他心裡突然有個強烈的意願刻不容緩的想要實現,仿佛晚一刻就要失去什麼。 他站起身,走出門外。 棋社裡,司恬的房間還亮著燈。她坐在那裡正在猶豫要不要熄燈先睡。商雨每夜都來,夜空飄起了小雪,也不知道他今夜還會不會來? 她熄了燈在窗前靜靜坐了片刻,又將燈重新點上,說不清楚是為什麼,是怕他來了她已經睡下很不方便,還是因為他夜夜都來,她竟有些習慣?她已經被他連著幾夜的癡纏給攪昏了頭腦,理不清思緒。 等待讓她有點心亂。突然,她聽見回廊上有輕微的腳步聲,她站起身,略有點慌張卻又悄然松了口氣,他終於還是來了,風雪無阻。 她上前拉開門,夜風帶進來一股潤潤的濕氣,清新幽涼。她怔住了,門前,站著裴雲曠。 回廊的燈下飛繞著塵埃般的細雪。他修長挺拔的身材被一身錦衣華服映襯的風神俊朗,只是,夜色的清寂和肩頭的一點白色細雪襯著他俊美的面容有些蕭然落寞。 雪在廊前飛舞,被燈光照出一片白色的輕靈空曠,他身後仿佛是一簾米白色的帷幕,只為烘托他的華采。 他目光深沉,看著她若有所思。片刻的怔然凝結在兩人之間,雪絨紛飛著,靜寂著,兩人似久未見面,乍然相逢,無從說起。 她有點緊張,他為何會來? 「司恬,你的傷好了麼?」他微微笑著,笑容淡的仿佛是一味幽香隨時被風吹去。 她低頭微施一禮:「多謝王爺掛念,快好了。」 他上前一步,看著她的肩頭,柔聲問道:「既然好了,那後日隨我回去吧。」 她點點頭,微微垂眸看著他腳尖前的地面。雪落在地磚上,一片潮潮的昏暗。 他幽幽歎了口氣,於是她聞見了淡淡的酒香,他喝酒了?她微微抬起眼簾,借著回廊下朦朧的燈光,看見他的臉色白皙中透著溫潤的一抹淺酡。 他沒說什麼,凝望了她一眼,轉身一抬手就將回廊下的燈籠取了下來。 她有點奇怪他的舉動。 他將燈籠提在手裡,回頭道:「司恬,棋社裡的梅花都開了,你隨我去看看吧。」 她怔了怔,風雪之夜,燈下看梅?他的閒情雅興讓她有點驚訝。 她默默跟在他的身後,他提著燈籠,薄雪中光影悠悠,如夏夜之星火,照著兩人腳下的石子小路。細小的雪絲落在臉頰上,涼涼潤潤,沁入心扉一般,讓人心靜。 棋社前有一片梅林。夜晚,花香格外的醇淨。 他走進去,提起燈籠,舉到梅枝上,仔細的看著,仿佛真的是在賞梅。 暖融的燈光將梅花前他的容顏,朦朧出清逸的高潔和孤傲。時而有雪花落在梅瓣上,又很快消融。 她站在他的身後,心裡升起一抹輕憂。他一定是有心事吧?今夜的他,出塵脫俗,似是隱者逸士。他此刻不該如此,反常之舉必有原因。她不能再去關切,她已經讓自己放下。 他沒有看她,對著一株梅花輕聲說道:「你知道麼,太后給我賜了婚,是清平公主。」 她猛的一愣,強壓下心頭的波動和驚詫,還有淡淡的感傷。明知道這是必然會有的事,但真的聽見到還是在心裡重重的一擊。因為,感情,從來不是由著理智的規勸,它任性,莫名其妙,讓人無可奈何。但幸好有理智給它束縛,就像是遠空中的風箏,它仍然有線。她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意念,割捨已是破釜沉舟的必然。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