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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別人送的東西,怎麼能挑三揀四?再說王府裡的東西,她覺得應該沒有不好的。

  他卻執意讓她過來看一眼,她只好走過去,就著明亮的燈光一細看,卻吃了一驚,那料子竟是繡雲金。父親曾從上京給母親帶回一塊,區區六尺居然要一百兩銀子,母親不捨得做成衣服,便做了件披肩,只逢年過節才捨得用一用。她急忙道:「這……這也太貴重了些。」一想到自己要穿幾百兩銀子在身上,她頓時惶恐起來。倒不是因為沒見過世面沒穿過好衣服,主要是因為這銀子是他的。

  他摸著衣料幽幽地歎了口氣,道:「是,我也很心疼。不過好在你身子嬌小,不費衣料,不然我心疼死了。」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反正那心疼的表情實足。

  她越發惶恐,「王爺還是隨便用些一般的料子就成了。」

  他一挑眉梢,正色道:「那怎麼成,我的人不能那麼寒酸。」

  我的人!他隨口而出,也許沒別的意思,可是聽在她的耳裡,心頭卻狂跳起來,臉上情不自禁地染了緋色。

  「劉師傅,將衣服連夜趕出來。」劉師傅應了一聲,上前將衣料拿走,告退。

  她轉身也隨著告退。他看著她的背影,她因為長了個子,腰身越發的纖細,他情不自禁地說道:「以後多吃點,上回抱你,可真是輕。」說完,他自己也覺得這話有些曖昧,略有點尷尬,輕咳了一聲。她臉上的緋色立刻又重了三分,心慌意亂地出了房門。

  第三日一早,裴雲曠帶著蘇翩和司恬起程前往東都。信州離東都的行程不過半日,到了東都,正是午後。

  東都原本歸屬信州,後被定為陪都,才從信州獨立出來。皇上此行,陪同的都是朝廷中樞。樂平王不在上京,臨行前,皇帝卻突然任命裴嗣宇做了京城監察。這麼一來,朝中的局勢又有了些微的改變,而這變化正是裴雲曠所樂見的。

  進了府裡,用過午飯,裴雲曠去書房後的小間小憩了一會兒。醒來時,透過珠簾,他看見書房裡有個人影,他撩開珠簾走了出去。

  司恬一愣,放下手裡的託盤,低聲道:「王爺,蘇姐讓我送了茶來,說王爺一會兒該用了。」蘇翩告訴她,以後王爺的日常起居便由她來服侍。又將他的習慣講了一番,自然特意強調了他的潔癖。他醒來後,喜歡先用茉莉茶漱口,然後再泡上一杯毛尖。

  他用過茶,在水盆裡淨了手,然後扭臉看了一眼司恬。她明白過來,忙上前一步,將水盆上掛著的巾帕遞上,他卻不接。難道要她來擦?她只好硬著頭皮幫他擦手。雖然隔著一層布,但卻仿佛肌膚相觸一般,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手指的形狀,仿佛是她在摸他的手一般。

  她的臉開始升溫,站得近了,又聞見他身上那一股淺淺淡淡的極好聞的味道,她慌張而羞怯。王爺這日子過得也太舒適了吧,連擦個手也要別人效勞。

  他坐到書案前,道:「研墨,你會麼?」

  她當然會,於是上前為他研好墨,然後靜靜退後兩步。

  他展開了紙,提筆行書。那紙只寫到一半,他便停住,又在另一張紙上開始寫。既然是一封信,為何要分開寫?寫完,他拿起鎮紙,將信分別封好,然後對她道:「你去交給裴舟,讓他派人送到上京。這第二封,你明日再交給他。」她剛要走出去,他又道,「這裡沒事了。晚飯後隨我去個地方,見到熟人裝作不識。」她點點頭。熟人,會是誰?

  將第一封信交給裴舟,她回到住處。蘇翩正在看書,見她進來,好奇道:「王爺沒什麼吩咐?」

  她點點頭,將信收好,不禁問道:「蘇姐,王爺送信,為何要分兩次?」

  蘇翩淡然一笑,「是怕被人截了。最多的一次,他將一封信分了五次送出去。」

  司恬有些動容,蘇翩無奈地笑,「這都是被逼得沒法子了,他也不想這樣。」

  這也太累了吧?她突然有點同情他。看著風光富貴,卻也過得不甚容易。被人下毒,被人劫殺,連寫個信也要操心被人截住。這樣的日子,他可過得舒心?可是他常常開著玩笑,渾然看不出絲毫的苦惱。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她很想知道那笑容的背後是怎樣的胸懷。

  吃過晚飯,已是暮色四起。既然要隨他出去,自然要略加收拾一番。他說了,他的人不能看著寒酸。於是她穿上了新做的綠色裙衫,淡淡的初春碧柳顏色。蘇翩將她頭髮盤了盤,別了一支白玉簪。她提著裙子,小心翼翼地走過回廊。這是幾百兩銀子一件的衣服,哎,穿著心裡著實有負擔,怕破、怕髒、怕踩著。

  他剛巧從書房裡出來,站在門邊一抬眼就看見了她。回廊下掛著統一的紅色燈籠,亮如白晝。深秋的一抹新綠,陡然讓人眼前一亮。她提著裙子從回廊那頭小心翼翼地走過來,垂著眼簾看著腳尖,仿佛是踏著水波而來。舉步間,鵝黃色的繡鞋從淡綠色的裙下一躲一閃地露出來,像是綠葉中探出的兩朵小小迎春花。

  他覺得有些好笑,他不過是開個玩笑,說那衣料很貴他很心疼,她就當了真。他悄悄往後退了一步,回到門裡。綠色在門邊一閃,他猛地上前一步。她嚇了一跳,險些叫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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