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相逢未嫁時(58)_是今

五十八

　　「不用試了。」她送的第一份禮物，應該放起來保存著，怎麼捨得穿在腳上。

　　她的頭發散著，幽香清淡，時有時無。因為濕的時候編了辮子，所以此刻散開了頭髮有些卷。她站得很近，一臂之內的距離，他竟然順手就拿起了一縷頭髮，自然得仿佛是自家所有。手指間的順滑和幽涼讓他心頭一漾，努力克制才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說了一句：「你的頭髮卷了。」然後鬆開手，匆匆走了。

　　她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似乎是不應該拿她的頭髮的，男女授受不親，頭髮應該也包括在內。

　　翌日，她和林西燕恢復了往日的生活。不同的是，她心裡的一塊巨石已經被裴雲曠搬走，心情好了許多。雖然小岸的死和母親的中毒仍舊想不出頭緒，可是活著的人很好地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母親的病好了七八分，比什麼都強。她比剛來時開朗了許多，並不是言語動作上的，而是眉梢眼角的靈動越發地明豔光彩起來。

　　謝聰很快又被邵培派出去辦事，七勢門仍舊只有商雨和齊揚兩位師兄。商雨不再「欺負」她了，她覺得他對她的態度好得像個哥哥，她一有空就拉著林西燕去青龍院看看鴿子，可惜這只鴿子卻不是玩物，只在七勢門待了小半個月便又飛走了。

　　轉眼入了秋，一場秋雨過後，山風清涼，暑氣盡散。

　　這天，蘇翩對兩人正色道：「你們跟著我也學了半年，眼下你家師傅要考考你們。三日內毒到他，就算出師。」其實她平時沒少提到這件事，此刻慎重地提出來，且只有三日之期，著實讓兩人嚇了一跳。

　　蘇翩恍若無事般笑道：「毒到他可不是毒死他啊！下毒的高明之處並不在於藥的毒性有多強，關鍵是怎麼下。像鶴頂紅，見血封喉都很厲害，但如果毒發的時候讓人一眼就看出是什麼毒，是怎麼死的，再推算到是誰害的，這就不好了。悄無聲息，不知不覺，才是高手。」一席話，無意間說中了司恬的傷心之處。她的母親和弟弟，就是這樣被人無聲無息下了毒，她暗暗握緊了拳頭，有朝一日，她一定會找出兇手是誰。

　　林西燕悶悶不樂，小聲問道：「為何要毒師傅？」

　　蘇翩想了想，才道：「這個，算是看看你們的悟性吧。」她說得很含糊，並沒有解釋清楚為何要讓邵培中招。但司恬和林西燕也不敢馬虎，開始各自操心怎麼想出法子能在師傅跟前下毒，且讓他發覺不了。

　　轉眼三日之期到了。第四日，邵培腹瀉了整整一上午，而商雨被毒霧噴中，躺在了床上。

　　邵培的腹瀉是林西燕的成果，她完全沿用了蘇翩的法子，賭的是邵培在此事上栽過一次，絕想不到還有第二次，果然被她料中了。邵培立刻將那盞宮燈撤了下來，估計以後再也不會用了。

　　而商雨完全是替罪羊。邵培的書桌上放了一盆盆景，司恬在盆景的一角薄薄地撒了一層藥粉，那藥有個好聽的名字——霧霰。見水即為霧氣，無色無形也無味道，但卻有毒，會讓人昏迷、頭疼、周身無力。

　　邵培平時很愛惜那盆景，一向由他親自打理，司恬算好只要他去澆水就會中毒霧。可惜那天，商雨好心地替邵培澆了水，於是……

　　司恬很挫敗地看著商雨躺在床上，充滿了內疚。蘇翩給商雨喂瞭解藥，笑呵呵道：「邵門主，毒到了商雨，這樣算不算出師？」

　　邵培腹瀉了一上午有氣無力，「嗯」了一聲，「就算是吧。」說著，歇息去了。

　　這晚，邵培對蘇翩道：「其實林西燕比司恬更有心計一些，司恬關注到了人的喜好，而林西燕會算計人的弱點。」蘇翩默默看著他轉身出了門，看來他已經選定了司恬。也許是裴雲曠早就選定了司恬，所以才會帶她們母女去上京，施以恩惠，讓她以後更加忠心。

　　她幽幽歎氣，想起了四年前的自己。初夜被一個花甲老翁哄抬到三百兩銀子的時候，她想死的心都已經有了，可是想到蘇婉，她卻只能含血咽淚，對著那張枯樹溝壑般的色迷迷老臉強顏歡笑。裴雲曠報出五百兩銀子買下她的那一刻，她覺得他似是天神，上京一夜間傳遍了他風流倜儻的名聲。她死心塌地地跟著他，為他做了很多，只想讓他出銀子買出她的妹妹。他答應了她，買下蘇婉，救她們姐妹脫離苦海。她念他的好，卻也恨他的狠。他明知道蘇婉對他有情，卻在邵培的指使下，親手將她送進宮。

　　她站在天井裡，恨意上湧，情不自禁地顫抖。其實她恨的既不是邵培也不是裴雲曠，而是皇宮裡的那個人，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他。他讓她家破人亡淪落風塵，讓她姐妹分離不得相見。她只恨為什麼送進宮裡的不是她，如果那樣，她就可以親手殺了他。

　　月光下，她美麗的容顏泛著青色，像是寒劍的殺氣。她很急，偏偏裴雲曠很有耐心，耐心得近乎不是人，可以容忍別人殺上門來。京中的局勢已經動盪不安，各個陣營差不多塵埃落定，開始針鋒相對，他卻仿佛置身局外，冷眼旁觀。這次對付梁滿屯，對她來說根本不盡興，可是他偏偏要從卒子下手。她不關心他的佈局，她只想借他的手報仇。她暗自咬牙，苦苦壓抑焦灼和仇恨。

　　突然，身後傳來司恬的聲音，「蘇姐，大師兄怎麼還沒醒，沒事吧？」

　　她長吸一口氣，回過身來，司恬站在青龍院的門口，橘色的燈籠照著她的面龐，柔美文靜。她有片刻的怔忪，司恬的氣質看上去真的有點像蘇婉。她心裡軟了一下，不知道裴雲曠選了司恬，是司恬的幸還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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