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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薄薄暮色裡,頭髮上的步搖隨著她的步伐俏皮地晃動,像是偷偷跳躍的小小心事。

  書房外,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他靠在一張軟榻上,手裡拿著一塊玉珮,見到她,明顯一怔。看見他,她也是心頭一跳,他今日穿戴得十分齊整,華美貴氣,如芝蘭玉樹。

  他站起身,笑了笑,「我還以為認錯人了。」一句話,她的臉便紅了,低頭不好意思看他。

  「走吧。」他走到門邊,突然停了步子。門邊的矮幾上放了一個瓷瓶,瓶裡插了絹做的桃花,栩栩如生,嫵媚明豔。他抽了一枝拿在手裡,回頭一笑,將她頭上的步搖抽了下來,「你戴這個,老氣。」他將步搖放在矮幾上,將那枝桃花斜插入她的髮鬢。年輕的雪肌冰膚,頓時被明豔的桃花照亮,眉上的那朵花鈿似是桃花的一片花瓣,被風無意吹下,落在了眉梢。片刻的怔然,他低語了一句:「小桃斜出一枝紅。」頓了頓,又道,「真是好看。」不知道是在說人,還是在說花。她羞澀、局促、不敢呼吸,腦子有些昏沉。

  安慶王府比較素淨,而臨江王府則喜慶得多。下了轎子正是華燈初上之時,府裡大紅燈籠掛得到處都是,亮如白晝。看得出來,這位王爺是位喜歡熱鬧的人。

  晚宴不單邀請了裴雲曠,還請了丞相左實秋、刑部梁滿屯、兵部周光照,還有樂平王留在上京的世子裴嗣宇。區區幾個人,坐盡大樑江山之權貴砥柱,不同的只是有人的權勢是上天給的,有人的權勢是自己爭的。

  臨江王裴尚風,年三十許,看上去魁偉板正。樂平王世子裴嗣宇與裴雲曠年紀相當,相貌俊美,一表人才,但神色端莊得近乎有點冷漠。

  主客見面照舊是不關痛癢的寒暄,彼此心裡想些什麼都心照不宣,卻還都端著親熱的架子,言不由衷地客套。

  見禮落座之後,司恬就站在裴雲曠的身後,暗自提著心。他面前的茶盞裡,茶水已經泡上,仿佛就是在梁國仁家喝過的綠羽茶,只是杯子要精緻氣派得多,一看就是皇家御用的瓷器。

  「上菜吧。」臨江王對身後的下人吩咐了一句,然後對眾人笑道,「離太后的壽辰還有半月,沒想到今年安慶王來得格外早。」

  裴雲曠欠了欠身子坐得更隨意些,微微笑道:「臨時有件私事,提前動身了。一年不見,王爺看上去絲毫沒變,倒像是更年輕了。」

  梁滿屯滿臉堆笑在一旁附和,左實秋雖然也是頷首微笑,神色卻自帶一股清高桀驁,與梁大人的笑容不同,多了些味道。

  臨江王暗自得意。三位王爺中樂平王年近五旬,動不動抱病,大部分事宜都是世子在應付;裴雲曠年輕低調,無事不到上京來;只有他正當壯年,而且掛了威武大將軍的職,經常從燕州進京述職,在皇帝跟前頗有幾分寵信,似乎勝算最大。

  侍女陸續端上菜來,臨江王道:「來,先喝茶吧。」

  司恬忙端起杯子,送到裴雲曠的手邊,低聲道:「王爺請用。」瞬間工夫,蘇翩交代的事她已辦到,她暗自欽佩蘇翩的聰明,這種法子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出來的。

  裴雲曠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鎮定如常,便淺淺一笑,伸手來接茶杯。她萬萬沒有想到,眾目睽睽之下,他居然用手指撫了撫她的手背,而且並非是彈指一瞬間的一拂而過,而是撫摩,動作輕緩、明顯。她心裡一陣狂跳,茶盞險些脫手。

  臨江王看了司恬一眼,對裴雲曠笑道:「果然是年少風流,寸步難舍啊,哈哈……」

  席間的人都笑起來。他一點也不覺得尷尬,反倒笑意融融地看了她一眼,帶著坦然默認的意味。她臉紅心跳,恨不得立刻退席。席間只有裴雲曠和樂平王世子帶了隨身的侍女,而裴嗣宇的兩位侍女站得稍遠不說,眉目拘謹,畢恭畢敬。不像她,不僅離裴雲曠很近,剛才那個奉茶的動作,外人不明就裡,表面看來實屬親密。他接過茶水時那特意的一個動作,曖昧十足,惹人遐思。她不明白大庭廣眾之下他這是什麼意思,事發突然,她驚慌羞赧得轉不動腦子,紅著臉只想往後站,反正今日她的任務也已完成,實在不想讓人誤會。

  菜上齊了,開了封的酒立刻倒進了犀角杯裡,不時上來一位美人行酒令,宴席間的氣氛輕鬆起來,酒下得也很快。美人嫵媚妖嬈,對兩位年輕的王爺分外殷勤,裴雲曠應對自如,而裴嗣宇一臉正氣,面容端莊嚴肅。

  喝到半酣,臨江王示意下人歌舞助興。寬闊的廳堂裡明燭高照,絲弦聲起,一隊舞姬翩然而入。領頭的一位美人身材高挑婀娜、舞姿翩躚、柔若無骨,纖細的腰肢仿佛是春風中最柔軟的柳條,拂得人心癢癢,想要攬過來纏繞於指間。

  司恬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情不自禁看了裴雲曠一眼,他看得很是入迷,一雙明眸亮如星子。她撅了撅嘴,好歹是在別人家裡做客,那麼直勾勾地看著別人家的舞姬,合適麼?難道不怕落了好色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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