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我該找誰去告別 > |
|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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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進城的不止我們一家,因此揀垃圾的更是多如垃圾。 尤其是學校,那簡直多得如出窩的螞蟻,所以我經常看到的場景是,一個瓶子剛丟下去,千萬雙手往那兒伸。 當然這些還都是在大白天公開進行的,到了晚上,雖說老師都已下班,激烈程度有些好轉,但勤雜人員還在,我爸爸就是典型的二十四小時勤雜人員,所以他晚上不管出現在哪裡都在情理之中。 和我爸爸一樣具有如此漂移不定的身份的人還有電工老李、清潔工小馮,這三個勤雜人員在傍晚後的校園活動開來,絕對是燕子飛絕,蚯蚓閉舍。 學校也因此被他們悉心照料得沒有一個小偷敢越雷池半步,他們只能趴在街道的某個拐角處的某個電線杆沿,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垂涎已久的鋼筋、漆皮包、桌椅板凳,被我的爸爸、老李、小馮換回大把大把的鈔票,這樣的結果是我又能在麥當勞裡被女孩子多耍一次(女孩子總是喜歡吃完了麥當勞放我的鴿子),還有髮廊裡又傳出一聲夜貓子般的小馮的哀鳴,還有老李的女兒又白了一隻耳朵。老李每販賣一次他在學校的戰利品,她女兒的身上就會白出某個部位。後來才知道,要是一次能白出兩個部位,那她得把我爸爸的那份也要去,如果要想一次能全白齊,那就得問校長答不答應或者說發沒發現了。其實我也想過把我爸爸的那份給她,畢竟黑一塊白一塊的確實不像個姑娘啊,為了少年兒童對未來還有個美好的幻想,我想我就是賣血也得滋養她的。只是哪知道她後來極不上道,跟了一個整天只知道開摩托瞎轉悠的屠夫,我想這女人就只能認他宰割了,不過還好,有了屠夫這把"美容刀"確實省了不少老李的瓶瓶罐罐,當然這都是後來的事了。 趴在電線杆上流口水的小偷因此很生氣,他們辛辛苦苦省下來的機會,都被我們給浪費了,在他們的眼裡我們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啊。 於是在老李的女兒還沒來得及被屠夫宰割之前,由我家看守的學校就已經漏洞百出了,小偷進進出出,也就是說我們的日子很不好過,以至於後來因為一把斧頭都要有個近三十個輪回的爭奪,這要在以前,最多是誰發現誰就把它先賣了。 話說那是一個傍晚,可能有星星,可能天只是黑著,我的爸爸夜行在灌木叢生的操場上,突發香港腳,於是他低頭想摳一下腳丫,哪知卻摳到了一把冷冰冰沉甸甸的斧頭,比打落了美式飛機還要興奮的他一手拎了起來,只可惜那把斧頭太過於滄桑,所以我至今都不能用文人們欽定的片語"寒氣逼人"、"寒光閃閃"等我這輩子都可能不會用的詞彙來形容它,我只能說它很老。然而就是這把鏽跡斑斑的斧頭,剛被我爸爸藏到垃圾箱裡就被老李發現了,之後它待在了配電房外的掃把底下,也就是說我爸爸本來準備明日分揀之後,再帶著它溜進收購站,然而這個又讓我可以在麥當勞裡被女孩子騙走一支玉米棒的機會隨著老李的眼疾手快而落空了。 當然老李想讓他女兒再美白一個部位的良好願望也是不能如他所願的,因為無處不去的小馮在清掃校園尋找掃把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它,沒有看第二眼,他隨後就把它藏在了學校的花房裡。但是他忘記了我的爸爸除了要把學校的門看好之外,還要修門,於是我的爸爸在錘子、釘子、鋸子等等道具的掩護下,來到了小馮早已設置好的機關重重的花房裡,救出了這把受苦受難的斧頭兄弟。當然那天晚上小馮的夜生活也因此變得無聊起來,他的聲音已經很久都沒有在髮廊的夜空哀鳴過了。 第一輪的結局是我爸爸暫時控制住了這把斧頭。而這樣的結果是我們全家都生活在了別人不友好的眼光中,但是我們頂住壓力沒有屈服。但是斧頭又不見了,它可能到了老李的手上,也可能又回到了小馮的花房裡,只是這已經不重要,不管這把斧頭現在在哪,最後還是要回到我爸爸的垃圾箱裡去,然後再次迷失,這幾乎成了我爸和老李、小馮這三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我們三家就是靠著這把光禿禿的斧頭,消磨著我們的一天又一天,成為我們度日的樂趣。 可是後來,不知是誰,竟然把斧頭藏到了校外,也就是說,現在不僅要盯著內部的冷槍還要防著校外的暗箭,小偷們的加入使他們再也沒有任何心思工作了。 他們的腦子裡唯一運轉著的是:那把斧頭現在在誰那裡?藏在何處? 只可憐那把斧頭就是想自殺都沒有工具啊。 直到有一天,當學校的廁所已經尿流成河,大門已不再是學生唯一的通道時,我們才粗心地發現,我的爸爸、老李、小馮已經失蹤了整整一個星期了。校長把煙頭一扔,擺出一副指點江山的架勢說:換人!於是我們全家就開始清點東西了。而老李的女兒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坐上了屠夫的嘉陵牌摩托。 當我的爸爸、老李、小馮衣衫襤褸地走進我們家昔日看守的學校大門時,我清楚地看見,他們的兩手是空空的,他們的眼睛是紅紅的,他們的鬍子是瘋長的,他們的雙腿是軟軟的,然後我聽見一個人在罵。 "狗日的,早知道這樣我們三個人平分算了,平分,說不定又能讓我兒子在麥當勞裡被女孩子騙上一次呢!"我知道,這是我的爸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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