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微光迷失的塵夏 | 上頁 下頁
六十九


  現在他卻似乎聽不見了,沒反應了,只是眼睛微張著。他在看著什麼,不是說在等她嗎?卻只顧看著一個方向不再理她?她從來沒想過有這麼一天吳征會完全地忽略她,無論再怎麼叫都無動於衷,她一直覺得就算天塌下來,就算眾叛親離,至少吳征會在她旁邊說,暖風,不要緊的。然而現在天沒有塌,眼前這個人卻再不理她,就這麼面目蒼白地躺在床上,眼睛看著一個虛無的地方,這樣是不是說明,他要離開了?

  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回身猛然拉住吳奇,急問道:「他的眼睛還睜著,還有希望是不是?過會兒就會好轉了是不是?」她用力搖著吳奇,口裡說著希望,心裡的絕望卻並沒有淡去半分。吳奇只是任她搖,好半天才道:「已經,沒辦法了。」只是幾個字,卻說得分外吃力,秦暖風看到他已是滿臉淚水。吳奇從不哭,至少她從沒見他哭過,而這樣的滿臉淚水,讓秦暖風覺得觸目驚心。她的理智告訴她,真的沒辦法了。

  可是他卻不肯閉上眼,秦暖風伏在床上看著吳征,他的眼晴沒有焦距地看著一個方向。

  她側過頭,也朝那個方向看過去,其實只是白色的天花板,卻無端地想起很多年前那個青澀的男生和她坐著車去城裡參加競賽,她送了他一隻蘋果,他卻臉紅得不知所措。

  他在看這個嗎?還是在看那次她和吳奇對著他唱生日快樂歌?

  吳征,吳征,她一直是知道他的心意的,有多深刻,他有多不甘,她一直是知道的,卻從不說,就算是現在,也只是微睜著眼看著,仍是沉默無聲。

  「你不說,就由我來說。」她微微地捧起他的臉,觸感是溫熱的,而這樣的溫熱是不是在不久後就不復存在呢?她不能想像溫和如水的吳征有一天會變得全身冰冷,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她用力地吸氣,應著吳征的心意,低頭在吳征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分明是閉著眼,她卻覺得在觸到吳征額頭時看到他在笑,她慌忙地睜開眼,吳征原本微張的眼已經閉上了。

  「啪」的一聲,腦中什麼東西爆開,她其實知道發生了什麼,卻只當做沒聽到滿屋子的人失聲大哭,也沒看到原來微微閃著的心電圖已成一條毫無意義的直線。

  吳征還活著,她固執地告訴自己。

  「有些東西真的無法阻止,秦暖風,你想開些。」吳奇從吳征的葬禮上出來,送秦暖風時這樣說。

  秦暖風抱著個白色的盒子,是吳征的媽媽交給她的,說是吳征活著時最珍貴的東西,她一直不敢打開,只是抱在懷中。天氣很冷,她面無表情地看著路兩旁光禿禿的樹枝,一兩個月前分明還枝葉茂盛,現在卻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人的生命也是如此吧,生死都無可奈何。

  「你不用送我了,我想一個人走走。」她對身旁的吳奇道。吳奇看了她一會兒,抬頭看看這陰冷的天氣,歎了口氣道:「好吧,到了家打個電話給我。」

  秦暖風無言地點點頭,往前走了。

  吳奇一直看著秦暖風走遠,好一會兒才低下頭,腳輕輕地踢著地面,以後,應該很少能看到她了吧。

  而他似乎剛剛才意識到,他和秦暖風已經徹底沒可能了。「吳征,其實這麼多年,在她心中,我一直都不如你,你是不是很得意?」他自顧自地喃喃自語,然後臉上是一抹苦澀的笑。

  秦暖風一直往前走著,沒有戴手套,就這麼抱著那個盒子,手已冰涼。

  分明說脫離危險了啊。

  她腦中還在糾纏著那句話,不相信吳征已經死了。

  吳征死了,她猛地停住,然後如夢初醒般看著懷中的盒子。路旁有供人休息的長椅,這樣的陰冷天氣根本沒有人坐,她走過去,坐下來,終於決定打開手中的盒子。

  盒子裡裝的是一個玻璃瓶,秦暖風伸手將瓶子從盒子裡拿出來,整整一瓶子用彩管編的幸運星,是她熬了好幾個晚上才折出來的,每一顆在折時都許了同一個願:希望吳征的病能痊癒。手不受控制地顫著,秦暖風看著手中的這瓶幸運星,原來是騙人的,一點用都沒有,她忽然有些痛恨手中的瓶子,裡面的五顏六色尤其扎眼,都是騙人的,它們沒有保護吳征,卻怎麼就成了吳征最珍貴的東西呢?

  真是傻瓜。

  有什麼東西湧進眼眶裡,她用力地眨了下眼,想將瓶子放回去,然後看到盒子裡有一張照片,愣了一下才拿起,照片上竟然是她自己。

  稚氣的臉,微笑著。

  那是什麼時候照的?她翻來覆去地看看照片,然後在照片背後看到一行字,是吳征的筆跡,用楷體寫著,秀氣而飄逸:XXXX年9月l日,我愛上你。

  XXXX年9月1日?不是她上高中第一天的日子?她猛然想起,照片裡那身粉色的裙子,正是媽媽為了她進高中新做的,當時有學生會的人拿著照相機到處拍迎新的場面,這照片難道是當時拍的。

  我愛上你?是吳征愛上她嗎?寫在她照片的背後,還能是誰?

  那天應該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第一次見面就用如此篤定的話寫上我愛你,然後長長的十幾年裡,就只是陪在她旁邊,像個兄長,只是微笑,只是輕聲細語,不曾說過愛,只是在偶然的一次陰錯陽差卻極認真地說過喜歡,卻被她當玩笑一樣忘卻了。愛如此沉重,他卻背負了十幾年。

  鼻子裡有酸澀的感覺,她看著照片上的自己,胸口像被什麼東西堵著,很難受。她輕輕地捂住胸口,抬眼看著滿目的蕭瑟,終於意識到一個事實:一個陪了她十幾年,聽她說心裡的痛,心裡的樂,幫助她,對她笑,輕聲喊她暖風,陪著她的老朋友終於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悲痛在此時才猛然破繭而出,從宣佈吳征死去一直到前一刻還處於震驚與不信中,這一刻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痛,蠶食般咬痛整顆心。

  那股酸澀終於化成淚水湧出來,葬禮上她沒有哭,此時卻抱著那個盒子泣不成聲。

  丁煜遠遠地等在社區門口,看到她時,走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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