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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我剛活過來回過神,男人已經牽起了我的手,又換回了冷若冰霜的臉,語氣不善:"還愣著幹嗎。你想我陪你淋到什麼時候?"

  我瞅著他牽著我的手,全身僵硬,還是站著沒動。

  "呃……"

  "還愣著幹嗎?你這身打扮想讓我長針眼是不是?還有,"他突然戲謔地看著我,然後把不懷好意的目光對準我胸口某個部位,"我說,海綿裡都是水,你不覺得很重嗎?"

  "…………"

  我扭扭捏捏被康子弦牽著走,大庭廣眾之下,我對這樣的親密很不適應,使勁要掙脫開他牽著我的手,我又掰又扯的,可是他的手勁很大,我覺得我的手都快被他碾碎了。

  我和康子弦剛才還在雨中上演一齣精彩的街頭追擊,像是精彩的警匪片,可等他的手綁架了我的手後,雨勢突然小了,天空開始下起毛毛小雨,我跟這男人在細雨中牽手走路,怎麼看怎麼像一出甜膩的瓊瑤劇。

  敢情老天爺這會兒想看瓊瑤劇了,可話說回來,我這女主角可不配合,因為我看這個男主角不順眼。

  我扯著我的手,嘴上也不閑著:"喂,康子弦,你放手放手,我是狗嗎?讓你這麼牽著走……"我嘴裡低聲咕噥,"我們又不熟,很奇怪的好不好……"

  他手緊了緊,沉著臉回頭瞪了我一眼:"狗都沒你溜得快。"

  我腦門兒冒青煙,有些惱,嗓門也提上去幾分:"喂,姓康的,上回說我是蟑螂,這回說我連狗也不如,行行,我承認自己是動物可以了吧?我跟你這種高尚人類不配站一塊,那算我求你了,您高抬貴手,放我這動物一條生路,你也省得長針眼……喂!你倒是放手呀,你遛狗啊你?!"

  我拉拉雜雜夾槍帶棒說了一堆,像個帶刺的刺蝟,可這康子弦依然故我,只是回頭冷笑撂下一句:"你錯了,我不高尚,我不想放你生路。"

  我一聽,當下差點翻了白眼,暈厥過去。

  有水滴從我額上緩緩滑落到我的眼睫毛,也不知道那是雨水還是汗水,總之我看不太清楚了。

  以前小的時候,我總是天真地把人設想得很簡單,壞人永遠是邪惡的,好人永遠是善良的,長大工作以後,見多了社會的陰暗,由著那些或冷或暖的畫面矯正自己小時候形成的世界觀,小偷們有些是天生好逸惡勞,有些則是自小被脅迫誤導,甚至於那些十惡不赦的殺人犯的背後,也總有一段淒涼的故事,可是等他翻然悔悟時,社會已剝奪了他自我救贖的機會。

  鍛煉了幾年,我以為猴哥將火眼金睛這門絕技賜予了我,我能看得通透了,可是面前全身濕透的高大男人,卻又突然讓我糊塗了。他一會兒給我灌迷魂湯,一會兒又喂我斷腸散,一來二去反反復複的,把我給毒瞎了,我看不清楚他。

  我不傻,我依稀感覺得出他對我有好感,所以上次他才會破天荒地登門探病,順便再冷嘲熱諷挖苦我一番。

  如果有人問我:一個人喜歡你,因為喜歡你,所以他很喜歡踢你,你會作何感想?我想我會直截了當地回答:那人變態了吧?

  我覺得康子弦就是這種變態。

  我心裡就犯嘀咕了,我接觸的人種都是坦率直接的,喜歡就承認,不喜歡就厭惡,就像菲哥,認認真真單戀書呆子方易恒七年,最近坦白承認單戀的感覺已經淡如白開水,因為不想吊死在這棵呆樹上,所以她姑奶奶不玩了,她要開始找男人了。

  我身邊還有許許多多這樣坦率直白的人,雖然作為成年人習慣戴上面具,但一旦熟絡起來,偶爾還是會現出至情至真的一面,不會複雜到讓人猜個不停。

  說穿了,我身邊的人都是單細胞動物,所以當我遇上高等動物,比如面前這個高深叵測的男人,我有點犯暈。

  他看起來像是對我有意思,可是他的言行舉止又不太像,霧裡看花的,似乎存心要耍著我玩,而等我被耍得團團轉開始暴跳如雷的時候,他就上來摸摸我直立的毛做安撫狀,然後笑眯眯扔個骨頭給我吃,讓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可真夠折磨人的。我在心裡呐喊著:姓康的,他娘的痛快點給我一刀吧,我受不了慢性虐待。

  沿著來時的路,康子弦遛著我走了一路,他在前邊走,見我乖順地噤聲不說話,他回頭看了看我,我哀怨地瞥了眼他,這眼神間的無聲相遇,還有手心裡他的溫度,又讓我面頰有點熱。彆彆扭扭走了一會兒,又遇上剛才那個要伸張正義的路人,他笑呵呵看過來,對著身邊的熟人調侃道:"喲,我剛才還真管多了,人家確實是家務事來著。"

  我心裡朝他齜牙咧嘴了一番,心說你懂什麼,在他眼裡,我頂多算是他家裡的狗,連看門狗都比我有尊嚴。

  我哀怨啊。

  我被康子弦拉進他的車子,身體還是遲緩地感受到寒冷,濕漉漉的布料貼在皮膚上,不僅冷,還不舒服。

  我抱著雙臂瑟瑟發抖著,唇抖得厲害。

  "嘚嘚嘚,"我牙齒直打架,瑟縮著抱怨起來,"姓康的……嘚嘚,我一遇上你就沒好事,嘚嘚,我這回要掛了,嘚嘚,我跟你沒完……"

  康子弦把車裡空調的溫度調到最高,面無表情地扔給我一條乾爽毛巾:"擦擦臉。"

  "先忍一會兒。"車子迅速滑行了出去,他目視前方,滴著水的側臉輪廓分明,男人味十足,還透著股騷味,呃,不過文化人稱之為"性感"。

  我眨了眨眼睛,感覺自己成了鍋裡等著被涮的狗肉,戒備十足地問:"去哪?"

  他專心開車:"先去洗澡。"

  "洗澡?"我愣了愣,腦海浮現河面上有兩隻鳥,一隻叫鴛,一隻叫鴦,兩隻傻鳥在互相擦澡。

  我猛然護住自己的胸前,往後縮了縮,破口大駡:"臭流氓,你想幹嗎?他娘的要洗鴛鴦浴找你相好葉老師去!"

  我怒氣騰騰,邊說著邊要開門出去,可是車門鎖了,而駕駛座上的男人明顯不悅,轉過頭皺著濃眉開口:"你的腦袋瓜到底在想什麼?給我乖乖坐好,別逼我再用剛才的方法給你取暖。"

  再三權衡之下,我認識到自己總歸是一介女流之輩,於是撇了撇嘴,訕訕地屈服于偽君子的淫威之下。

  但是我決定還是要反復強調我的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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