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我把我唱給你聽 | 上頁 下頁
八十九


  兒玉教授此時仍有十分的風華,二十多年前,不知道該有多麼美。這樣美麗的女子,和那樣的一名男子,又是彼此愛慕著,估計誰都希望他們能在一起吧。可是她卻沒能在最重要的時刻邁開腳步,去看看那個櫻花樹下的他。等到她終於有了勇氣,寒緋櫻還在,每年的櫻前線依然從那裡發端,那個人卻沒有了消息……而她從此在櫻時禁足,不再出去遊賞任何地方的櫻花。

  再明媚的春天,再熱情的櫻前線,也永遠推進不到她的心裡。

  再美麗的櫻吹雪,也都和她無關了。

  ——只不知道,在她的想像中,曾經發生過多少次,摻雜著眼淚和微笑、寂寞和哀痛的櫻狩?

  兩人默然對坐,各自陷入沉思。

  一瓣雪白的大島櫻無風自墜,像一隻隕落的蝴蝶,淡淡地死去。

  慕顏心中微微觸動,暗想:所為刹那芳華,大概也就是這個花落的意思吧。

  此時櫻花滿園盛開,映入她眼中,卻只覺得滿目淒涼。

  這一片紅紅白白,看著十分的明媚鮮豔,細想起來,無非紅顏與白髮。

  「所以,我也只是想想而已,終究不能帶你去看別處的櫻花。」過了好半天,兒玉教授溫柔地說。她的神態仿佛永遠是那麼雍容,充滿古典沉靜之美。

  慕顏心中原本略有疑惑,只覺得她屢次說想出行卻始終不見動靜,此時全都有了解釋。

  但這個解釋卻又令人心酸,還不如不要有。

  不少人知道「一花一世界」這句話。

  只有五個字,說起來輕巧豁達,還很有禪意和古典美。

  可是有幾個人能相信,不曾玩賞過的沖繩寒緋櫻,卻能囚禁一個人生命中餘下的春天?

  儘管還記得陳雲逸從美國跑到俄羅斯看她的事,接到他就在東京街頭打來的電話時,慕顏還是有些意外。

  她印象中,管弦樂隊從來都是在六月初出國演出,至少她親身經歷的兩次是這樣的。從時間考慮,如此安排也最為合理。此外她也從來沒有聽誰提起過,京大和日本的大學有這麼密切的聯繫。

  但是人已經到了,她只能接受這個事實。

  他甚至沒要她去接,自己打輛計程車就跑到早稻田大學來了。

  「常規的演出邀請時今年初才收到的,」陳雲逸解釋說,「主要有巴黎四大、德里大學和布宜諾賽勒斯大學。可是我們去年秋天就開始主動和日本的學校聯繫,把出訪的時間提前到櫻花節期間,正好也可以看看這裡的櫻花。九州大學和築波大學士第一批回應的,但是築波離東京要近得多……」

  慕顏囧。

  她當然明白他的弦外之音,但只能跳過去。

  「這叫假公濟私。」她笑著說。

  陳雲逸卻理直氣壯:「可是大家都覺得來日本也不錯啊。就是櫻花節期間事多,本地人自己也要玩,時間安排得比較緊湊一些。明天有演出,我今天晚上還得趕回去……」

  慕顏說:「還好比較近,汽車火車都不到一小時……可是他們怎麼沒來?」

  陳雲逸微笑:「那裡中國留學生多,築波山和霞浦湖風景也很好,時間又太緊張,他們就都不來了,都讓我向你問好。」

  慕顏不自在地笑了一下。

  她幾乎立刻發現了蛐蛐兒的黑手,在這件事裡攪動的痕跡……都能想到特意趕櫻花節,這次來日本,根本就是這個內鬼出的主意吧?對女生的心思這樣瞭解,還專挑柔軟的地方紮,除了蛐蛐兒還能有誰?

  只可惜很多事情無法強求,蛐蛐兒本事再大,也不見得能扭轉乾坤。

  她於是含笑回答:「也代我向他們問好吧。尤其是徐旭,她比別人更辛苦。」

  陳雲逸樂了:「你這人太厲害!老實說,她確實一直在幫我。你總得承認,她真的是一片好心。」

  慕顏當然承認。蛐蛐兒是真的很好。

  甚至她在心裡承認,陳雲逸這個人其實也非常的好。

  去年他為了她,週末從美國飛俄羅斯,陪她去爬麻雀山,又匆匆趕回哈佛去上課。今年他為了名正言順地來看她,不惜打破京大管弦樂隊只接受邀請才出訪的慣例,主動出擊;又放棄也許更好玩的地方,一心一意跑到日本來。

  面對這麼一個人,要不感動是困難的。尤其是聽到他說了這麼一句:「我這也是『漂洋過海來看你』了。」

  這當然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話也說得巧妙:《漂洋過海來看你》是一首情歌,蛐蛐兒推薦給她聽過——出處也因此知道了。

  但她也僅止於感動。

  陳雲逸突然有點兒臉紅了。

  慕顏詫異地看著他,只覺得不可思議:眼看著這個人臉皮越來越厚,這樣莫名其妙地臉紅,啥意思?

  在她的注視下,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地說:「徐旭讓我對你說,這次來看你,也算一次櫻狩。」

  慕顏立刻尷尬地避開他的視線。

  蛐蛐兒太可惡了!

  陳雲逸太可惡了!

  這夥人都太太太可惡了!

  這話裡的意思,旁人聽不出來,她能聽不出來麼!

  根本就是吃准了她能明白,才故意說給她,讓她難堪的!

  敢情風流大少爺巴巴地過來看她,是當賞花來了……怪不得他一見到她,那麼高興!

  她一邊難為情,一邊又忍不住好奇:櫻花幾百種,他究竟認得哪些?他會認為她是哪一種?

  這樣的話,她當然問不出口。

  她又不像他那樣,越來越沒臉沒皮,沒羞沒臊。

  可是她不太能理解陳雲逸的臉紅。要是去美國之前的他,臉紅一下她還有幾分相信,但對現在的他來說,這句話不是很小兒科麼?紅什麼紅!看著是很帥,可是裝純給誰看呢?真是!

  慕顏的腦子裡為這個轉來轉去,想打破這個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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