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我不是聰明女生·終結版 >
九十八


  我抱歉地笑,我只是想離開,離開。

  我掛上電話想,好了,沒我什麼事了。

  M大的校園很美,略顯空曠。可惜我很少有心情去欣賞。

  這裡物價太高,半獎實在不夠支撐生活,要不是有從前一點私蓄傍身我早捉襟見肘的了。系裡的外國留學生很多,有限的幾個TA位置已經被占滿。老師要不了那麼多助教,我只得另打主意。

  抱著「黃頁」亂打了一氣電話後我去了一家叫「喜盈門」的中餐館試工。工作說簡單也簡單說麻煩也麻煩,每週四個晚上上工,聽大廚大喝「四號檯子二號餐!」,照看店堂同時接電話外賣,老闆娘隨時會尖叫「Monica!來擦檯子!」 偶爾人少一點,又被抓去疊餐巾。

  雙手托滿髒盤碗,開門用腳踹,趕著做不完的髒活狂奔,從早到晚地流汗,頭髮永遠有股洗不淨的油膩味,一雙鞋一個月已穿得爆縫,白衫黑裙上全是菜漬。

  整個人就像一股抹布。

  大堂經理是個和氣的愛爾蘭老頭子martin,我們有什麼問題都直接問他:martin我可不可以做什麼什麼……他總是笑嘻嘻地說當然可以親愛的。英國人尤其是年紀大點的人都喜歡叫年輕女生darling, 第一次我還挺不好意思地,後來就習慣了,覺著挺親切的。除了他和廚房裡的兩個墨西哥人就全是國產的了,老闆是福建人,說話帶口音,但是人還算大度,時常和年輕的WAITRESS開玩笑。

  「小林,要換新鞋子了。」

  我揉著腳,「自做工以後腳又長大了一碼,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麼有人羡慕三寸金蓮。」

  「大腳小囡,呵呵,沒得人中意。」

  再好看有什麼用?累了一天往床上一躺還不是一隻美麗的死豬?

  倒也不是沒有人追求,畢竟這裡華人女生很少。店裡清閒時前臺做WAITER的丁磊有時會過來聊天,大家胡亂侃幾句。這天店裡人多,一點鐘以後才打烊,我累得胳膊酸痛,好不容易那兩個該死的老墨抬起沉重的屁股離開,我忽然看到丁磊灼熱的眼,「蓓,去我那裡吧?」

  「不。」我簡單地回答。

  「為什麼?你又沒有男朋友?」

  「沒男朋友就要做慰安婦?等你做到網易CEO再說吧。」

  丁磊很鬱悶,他爸給他起名兒的時候網易的丁磊還沒來得及大紅大紫,和精英重名也很不幸——經常要被物質的女孩子們奚落。

  「小蓓,你就不能發揚一回風格嗎?老談金錢多傷感情啊。」

  收銀的郭敏大笑,「小丁,帥就可以吃霸王餐啊?過夜費還是要給的嘛!」

  「靠!我還不準備上市呢!」我白了郭敏一眼。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捨不得媳婦套不住流氓,捨不得錢當然也泡不到妞,談金錢傷他的感情,但是不談金錢他也不會因此感謝我,至多覺得自己泡妞兒有術。老丁的口頭禪是:「做愛、做愛、即使沒有愛,做著做著就做出愛來了。」 前臺收銀的郭敏十五歲時就來了美國,學的是陽春白雪的鋼琴。學了幾年,琴藝沒有多大長進,獎學金卻弄沒了。搞藝術的父母辭職做起了生意,為的是要交郭敏的學費。後來據說她與一位臺灣男子同居,吃住由男子包了。不知怎麼,兩人又分開了,她也斷了生活來源。在餐館打工時,我親眼見過郭敏纏著老闆給她介紹男人,說只要有錢,年齡多大都行。老闆說:「幾個人一起出錢共用你行嗎?」「沒問題。」郭敏仰靠著椅子,雙腳翹起在飯桌上,回答得十分乾脆。

  (三十六)(2)

  我理解她,但我永遠也不願意和她一樣。

  寂寞是可恥的,但大家都很實際,在這裡沒有什麼不可以標價,勞資雙方互惠互利,自然關係固若金湯,誰也無須自作多情愛上誰,想滿足生理需要還是想要進一步發展都直接說明白比較好。我懶得再花工夫去習慣陌生人,左右都是找棵樹吊死,乾脆就找棵眼熟的吧。

  韋君也挺忙,但在我看來他過的已經是神仙日子了。他有時會來接我下班,我不由得感慨環境真是能夠改造人,以前一口一個「我媽說……」「我媽說……」的韋君都知道關心人了,儘管只是走個形式。但是他的住處也挺遠,又沒車,這麼接送弄得我又很擔心他回去路上有什麼意外。時間長了,韋君說咱們合租一個房子吧,省錢。我想了想,沒敢答應,我本質上是個良民,總覺得這種男盜女娼的事兒要做得鬼鬼祟祟一點才符合專業精神,另外也是覺得一點好處沒落著,多少有點難過。

  韋君二話沒說給他和我的家人打了電話,通告了一下我們的情況,他家人很支援,我家人不反對。我們的事就這麼初步交待了。韋君媽媽還專門過來考察了一下,確認我身體健康適宜傳宗接代後,開心地給了我一個大鑽鑽。我一面笑成一朵花兒一面掂著鑽鑽暗自傷感,才五十分不到的一個石頭就換我這麼活蹦亂跳的一個大活人,怪不得都說女兒本是賠錢貨。

  我想給猴子打個電話通告一下,但是打不通,他大概是換號了。我掛上電話,突然想起他唱的《當愛已成往事》,「有一天你會知道,人生沒有我並不會不同。」

  你錯了,語冰,我生命中的熱情就那麼多,已經全部被你耗盡。現在,我已經心力憔悴,再也沒有力量去愛了。

  或許平淡才是生活的真諦。情深不壽,強極則辱。有時我做著夢,會迷迷糊糊地回到過去,那時我還是個不識愁滋味的小姑娘,自以為很成熟,每天叫囂著鬱悶孤獨尋找刺激。愛過,也疼過,可以了,該收心了,還要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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