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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哦,客廳旁邊兒的玻璃門。」我開門要帶王燕去,她拉住我,搖搖頭,自己出去了。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忽然覺得心裡翻江倒海地難過。這麼年輕,怎麼就得了癌症呢?怎麼就是絕症呢?怎麼就不能治呢?這什麼世界啊?!我呆呆地看著王燕吃過的飯碗,回想她剛才的樣子,竟然那麼模糊,我想不起來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揣著一種怎樣的心理偷偷翻了王燕的皮包的,也許是我潛意識裡害怕或者希望這件事兒是假的。我是不是特混?到了這時候還懷疑王燕。可我真希望這事兒是假的,那樣兒這麼一個花一樣的姑娘總不用去死了。

  王燕的皮包裡有一張紙,那一角上是北京最有名的一家腫瘤醫院的標誌,我認得是因為大牛實習的時候給這家醫院寫了一篇揚名的稿子,寫完以後跟我顯擺來著,還拿出醫院裡被他採訪過的領導送給他的紀念品給我看,那上邊兒有這個標誌。

  我終於還是抽出了那張紙,那是一張化驗單。這張紙證實了王燕對我說過的話,看來,我是太混了。

  「信了?」王燕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後,我一個激靈,手裡的化驗單掉在地上。

  我窘在原地,尷尬得要死,就好像一個小偷當場被人抓住,所有陰暗的心理都被揭穿了一樣。而實際上,我的陰暗心理是一下子被王燕揭穿了。這時候我是徹底明白了書上經常用的一個形容――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原來我在你心裡是這麼不值得相信的。」王燕走進來,稍顯落寞地坐下,低著頭,我看不見她的表情。

  我當場亂了手腳,「不是啊,不是……」我就知道說「不是」,可是為什麼「不是」我卻說不出來。實際情況是我不太相信她而去求證的,實際情況是我在這樣的時候還去懷疑她。我懷疑的是一個身患癌症的朋友,我真不是東西!

  我都說了我最怕人家在我面前哭,這種我內疚得不得了的時候,我就更怕人家哭。王燕真哭了,我心裡更加內疚了。她一邊兒哭一邊兒說:「荊盈,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你非恨我不可麼?」

  這會兒她抬起眼睛,媽呀,那是一雙曾經美麗的眼睛??怎麼都腫成這樣兒了?剛才在廁所就哭過了?我這一驚可不小,我知道我是真傷害她了。我要是能忍下心去恨一個得了癌症的還曾經是我最好朋友的人,我他媽就是瘋了。這時候我心理只有一件事――我得去找劉海波,我得讓王燕見著劉海波,我得讓她了了一個心願,我不能讓她到了這個時候還找不著自己心愛的男人。

  「那我要是原諒你了,不恨你了,你是不是就不哭了啊?」我蹲下,使出全身解數去哄她,就好像宋樂天哄我似的。有時候我是覺著我跟王燕在一塊兒的時候我像個男的,總得保護她。相反她在任何時候都是個柔弱女子,總需要別人保護。

  王燕點點頭,抹了一把眼淚,「你真不恨我?」

  我估摸著我要是說我從來沒恨過她,她也不能信,於是我說:「以前恨,但現在不了。這事兒要說不對,宋樂天不對的地兒更多,你瞧我連他都原諒了,還能不原諒你麼?」

  王燕那一雙大眼立刻放出了光彩,嚇得我差點兒坐地上,「真的?」

  我忽然有點害怕,說不出來為啥,我就覺得王燕眼睛裡的光彩來得太快太突然――我又在胡思亂想了,不能再想,再想我就真不是人了。「真的啊,我沒騙過你吧?」

  王燕拉過我的手,破涕為笑,「我總算沒白來。」

  她來找我就是為了求我原諒她?真的假的?有點兒忒過了吧?我一直以為她大老遠地跑這兒來有什麼大事兒呢,至少也是來找劉海波的呀,怎麼就是來找我的呢??哦,對了,劉海波,她肯定是不好意思通過我找劉海波,她還以為我恨她呢!那我得去給劉海波打電話去。我「蹭」地從地板上蹦起來,「你等會兒,我打個電話去啊。」我沖到離我房間最遠的書 房,抄起電話打通了劉海波的手機,「劉海波,我荊盈。」我極少直呼劉海波的名字,因為心裡總覺著他好歹也當過我老師,這麼著對他太不尊重,除了開玩笑的時候,也就這回了。因為我生氣了。

  「啊,啥事兒啊?」

  「你告訴我,當年你當實習老師那會兒,是不是有一女生挺喜歡你的?後來還給你寫信來著?」

  劉海波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我怎麼知道的?!這女生是我大學同學!虧你還記得這事兒,面對面見著了你都裝不認識人家,你良心讓什麼玩意兒吃了??」

  「我怎麼就裝不認識了?我什麼時候面對面見過她來著?」

  「少跟我裝,我告你劉海波,我全知道了,甭跟我那兒瞎掰了,趕緊上我家來,人家小姑娘等著你呐。」

  「什麼跟什麼呐?什麼小姑娘啊?我都好幾年沒跟她聯繫了,怎麼就等著我了?」

  我一聽這個生氣啊,差點兒把電話吃咯,「劉海波你怎麼這麼膩歪人呐?你在煙臺當過實習老師是不是?你後來就不跟人家聯繫了因為人家小姑娘要上東北來找你是不是?我告你人家小姑娘現在得癌症了,大老遠來就想看看你,你要連這都不見,你就忒不是人了。」

  劉海波不言語了,聽筒裡只能聽見他沉重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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