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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我當時心裡千奇百怪的感覺。我就覺著有他在我身邊我就啥也不怕了,看見他的臉――兩張也行――我就踏實得要命,肚子似乎也不疼了,似乎也不想吐了。就讓他這麼握著我的手吧,要是我生病他才能這麼對我,那就讓我病得久一點吧,我不在乎。宋樂天說我酸我也得實話實說,那時候,我真他媽的幸福。

  我確實記不清當時我跟宋樂天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了,宋樂天非說我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今兒早上沒課啊?」我堅決反對。因為我從來不關心他有課沒課,大學時代我曾經多次教唆他蹺課未遂,我哪兒能管他那個啊。後來想跟王燕證實這件事,幾次三番的都被其他事岔過去了。

  我記得當時我想起來高三時候宋樂天對我說的一句話:「你要不生我氣,我以後都這麼照顧你。」他還真是這麼做的。那當口兒我覺得這就是愛情吧,這要不是愛情,那我估計這輩子我是碰不上愛情了。

  因為那次生病,宋樂天一個寒假幾乎天天往我家跑,準時准點兒的,比送牛奶的來的還勤。因為這,我倆那個寒假沒去找劉海波玩兒,他還老大意見。我媽我爸都知道我在和宋樂天談戀愛了,至於他們所問的是不是我們在高中就密謀謀反,我死不承認。宋樂天他媽很誇張地熬了雞湯讓我去喝,弄得我好像真生了什麼大病似的。

  這不,開學不多久就「五·一」了,本來計畫著和宋樂天到雍和宮燒香去的,結果劉海波顛兒來了,哪兒也沒去成。我在北京呆了那麼些年,愣是一趟雍和宮沒去過,真是邪門兒!都是劉海波攪和的。

  劉海波在北京呆了三天就張羅著要回去了,臨走前一天晚上他要求到他吃北京第一頓飯的地方吃最後的晚餐。宋樂天說:「你們文人,就是麻煩!吃個飯還一套兒一套兒的。」我聽了趕緊往飯卡裡存了五十塊錢,任由宰割。

  食堂裡碰上王燕了,沒等我言語,宋樂天老遠就喊:「王燕兒,這兒來!」那叫一個親呐。

  王燕拿著飯盒站在我們桌子邊上,我給她介紹劉海波,「這倆流氓你都認識了,這是我高中班主任,劉海波。劉頭兒,這是我們系第一美女,王燕兒。」劉海波正在跟一塊排骨叫勁,聽見我說話,含含糊糊答應了一聲,沖王燕點了點頭。

  「我打飯去了,你們慢慢吃。」王燕走了,比平時的速度慢。宋樂天見怪不怪,他知道王燕跟我們學校的男生都懶得說話,何況不認識的劉海波呢?要不是宋樂天大牛是我死黨,王燕也不搭理。可我卻覺得王燕有點不一樣,究竟不一樣在哪兒,就說不清楚了。

  大牛跟我說,劉海波住他宿舍那幾個晚上跟他聊了很多,大牛告訴我,劉海波特坦白地跟他說,他來北京就是來看我的。大牛問劉海波是不是喜歡我,劉海波沒吱聲。大牛說劉海波囑咐他這事兒不能跟我說,尤其不能跟宋樂天說。大牛還是跟我說了,我再次告訴大牛,千萬不能跟宋樂天說。宋樂天那人是個醋缸,把這事兒一說,那劉海波跟他的友誼就算是完了。

  劉海波沒對我表現出來什麼,臨回家鄉前還是那句話,「妹子,以後他要是敢欺負你,找我,哥幫你收拾他。」那口氣,好像我親哥似的。

  我破天荒地沒有臭他,真管他叫了一聲「哥」,還說以後都不許反悔了。劉海波愣了一下,很是狐疑地看了大牛一眼。大牛那人實惠,心虛了。我把買的水果塞給劉海波,說:「你不是一直憋著能讓我管你叫哥麼,怎麼著?今兒真叫了還不想認呐?」

  「哪兒能啊!」劉海波笑,「小兔崽子,別忘了給你們劉老師多寫幾封信。」

  劉海波上火車走了,我們三個又找藉口吃了一頓,大牛請的。

  為了感慨的感慨

  我離開北京已經太長時間了――至少我覺得時間很久很久,以至於很多事情我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像是昨天,我想了一晚上也沒想起來從理工去清華坐320到還是不到。所以對於我這種人,寫回憶錄是一件比較難的事兒,保不其哪兒就寫差了。說實話,有時候我也懷疑我到底有沒有去過北京,還在那兒呆了那麼多年,怎麼記憶裡的東西就那麼少呢?你讓我回去找我住過的宿舍樓我能找著,你要問我是幾號樓,我真想不起來了。人的記憶真是奇怪,這許多年過去,我連王燕當時帶的傳呼是幾號都張嘴就來,我們寢室的電話我就記得開頭的數 字是6,後面的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了。並不能說大學時代於我而言不夠深刻,並不是這樣的。大學時代是我生命裡最深刻的一部分,我在那裡學會了長大。只是這深刻的記憶偶爾夾雜著痛苦,痛苦使人不得不抹去一些記憶,不小心地,就把不該抹去的也抹去了。

  理工地盤沒有清華那麼大,可也有漂亮的時候。我最喜歡秋天的時候到小公園裡邊溜達,我記得我們那小公園裡頭有一條類似於「曲徑通幽」一樣的小路,還有挺高一座假山,老是有不知道誰家的孩子爬上爬下的。假山前頭有塊石碑,上頭刻著挺好看的字,至於具體什麼內容我死活想不起來了,似乎是有關「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吧。小公園裡兩排柿子樹,到了秋末的時候結了滿滿當當都是柿子,據說是有人承包的,成熟了以後在公園門口叫賣。我們說那是大傢伙兒的財產,不讓摘,我們就去偷。想起來也夠壯觀的,晚上不好好上自習,一群賊眉鼠眼鬼頭鬼腦的男男女女跑到柿子樹前頭,男的爬樹去摘柿子,女的站在下面接著,就跟抗日戰爭時候偷日本鬼子糧食似的那麼大義凜然。那會兒柿子還不能吃呐,都是澀的,男生還是爬樹上摘下來,擱窗臺上等著它熟。等真熟了,就用小刀切開,一人一口。那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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