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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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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我再跟宋樂天提起這件事,他都想要逃跑,不願意承認他幹過這麼酸溜溜到極點的事兒。我逼著他說,他就說那是沒轍了,我倆月沒理他了,再不用點兒瓊瑤電視劇裡的招兒,他就河北省完縣了(至於他哪兒學來的這北京土嗑兒,我們以後再談)。 當時也不能說我就多喜歡宋樂天,但好感是肯定有的。你想啊,我一情竇初開的丫頭片子,有這麼一幾乎是全校矚目的男生追求,不傻了也呆了呀。如果我是相貌出眾也就罷了,偏偏就是一柴禾妞水準的女孩,能不如坐針氈麼?可就當我想要告訴宋樂天我也喜歡他的時候,居然出了一擋子誰也沒想到的事。 六班有個女生,長得嬌小玲瓏的,也就一米六的個兒,我看了都想上去親一口,別提男生了。他們班有一個挺有號的男生,姓龔,叫龔克――大牛聽說的時候曾說:「媽的怎麼不叫公斤呐?還公里呢!」龔克挺牛的,老爺子是教育局的一個什麼處長,他上我們學校不是考來的,似乎是某個普通高中借讀來的。廢話少說,龔克看上了這個嬌小玲瓏的姑娘,可這小姑娘有個小男朋友,是三班的一足球健將,倆人初中同學,青梅竹馬。龔克交涉不成,動了歹心,非要收拾那足球健將一頓不可,於是吆喝了一干人等,放學了在學校後面等著。那足球健將是校隊隊長,跟宋樂天是哥們兒,宋樂天本來就不是省油的燈,這事兒還能少了他?明知道挨處分他也往上沖。當天晚上他和足球健將也招呼了一票小兄弟,一人懷裡揣一根板凳條就出去了。到現在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沒叫大牛,大牛可是丫最好的朋友啊。 我想龔克就算再牛,也是一不滿十八歲的孩子,他不會膽子大到真敢把人打殘了,就算是手裡裝模作樣揚著一片兒刀也沒用。可是半大男孩子打架是最沒譜的,宋樂天還算理智,知道去了嚇唬嚇唬人也就完了,不會怎麼動手。可是他們這幫小兄弟裡面有愣頭青,跟龔克那夥人叫號,結果龔克那夥兒在社會上混的哥們兒急了,抄起傢伙就上,把這幫高中生打得頭破血流。宋樂天說他當時真的阻止來著,還想拉著兄弟們跑,可拉不動啊,他們都以為自己是熱血青年,比紅衛兵還理直氣壯。宋樂天說當時他就一個心思地想把那男主角拉走,可剛想找,就聽一聲慘叫,人全沒動靜了。 那足球健將後腦勺上挨了一鐵鍬,當場送了命。 這事兒震驚了全市,一時間成了我們那兒最最熱門的話題,我們學校的聲譽因此一落千丈。 龔克他爸疏通了好多人,花了好多錢,最後判了個什麼刑我不知道,反正劉海波說龔克的前途是毀了。校領導對外聲稱這學生不是本校學生,推卸責任,真他媽不是東西。 宋樂天作為組織者之一,被記了過。要不是看在他競賽連連得獎,年年區、市三好學生,又是所有老師的寵兒,我看離開除也差不多了。六班嬌小玲瓏的女孩哭成了淚人,誰也勸不住,學習成績也和本校的聲譽一樣一落千丈。學校的聲譽在那年高考之後得到了良好的恢復,而那女孩的學習成績從此就再沒好過。 宋樂天出了這檔子事兒,悶悶不樂,人在一個星期之內瘦了好幾圈兒。我再也不敢跟他提我們倆的事,暗地裡跟大牛說:「二嫂挺仗義的,是個男人。」大牛說我唯恐天下不亂,他出那麼大事兒,我還有閒工夫說風涼話。其實大牛說的不對。要不是這次,我還真不能確定我是真的喜歡宋樂天。因為我看著他一下子瘦下去的臉,忽然心疼起來。 以後我都這麼照顧你 我就知道,宋樂天的處分畢業之前肯定會撤銷,一向冠冕堂皇的學校,才不肯讓這麼一個高才生背著處分上清華丟自己的臉。就算是不為了學校的面子,看看宋樂天他們家老爺子,學校也不敢不撤。我打那會兒就佩服宋老爺子這點,不動聲色,一句話都不說,還讓人把事兒給辦了。 高三上學期,宋樂天在他那一大堆什麼獎盃獎狀裡面又添了一座關於化學的,學校趁熱 打鐵,表彰之餘把處分撤銷了。我和大牛長長松了一口氣。 已經是冬天了,剛下過一場大雪,雪停了,一屋子人全體起立抄起鐵鍬去掃雪(說到這我得打斷一下,我記得我們高三的學生是不掃雪的,可宋樂天非說那事兒是發生在高三。我記憶力沒他好,要不然怎麼那些化學方程式我老記不住呢?那就依他好了)。那天的雪真叫一個厚,還好剛停我們就出來了,不然被汽車輪子一壓,給壓實了,那再掃可就費了勁了。每次掃雪結束我都腰酸背痛的,那次回到教室剛扔下鐵鍬,就聽廣播裡面叫我的名字,說教學樓南門有人找。我心裡奇怪呀,這時候誰找我來著?沒和誰約啊。我「噔噔噔」跑下樓,南門口沒人。推門出去,立時小雞一樣被人拎了起來,「忽悠」一下就扔雪地裡了。我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埋在一米多深的雪裡了。那會兒雪不是剛停麼?操場上的雪還沒清,乾淨得一個腳印兒都沒,不知道哪個挨千刀的這麼幹!我好不容易爬出來,已經是一身一臉的雪,脖子裡也都是雪,冰涼冰涼的。沒顧上把身上的雪拍乾淨,我就看見大牛和宋樂天倆人捂著肚子蹲在臺階上,笑得像倆個不倒翁,我猜我那時候的樣子一定狼狽到了極點。 那天該他們倆倒楣。要擱在往常,這樣的玩笑我指著鼻子罵他們幾句也就完了,可那天月考成績剛出來,我比上一次退了十名,心裡正在憋屈,他們倆就給我來了這麼一出,我正愁怨氣沒處發,抹了抹眼睛,哀怨地看了他們倆一眼,一言不發地上樓了。 過了一會大牛跟著上來,遞給我一條不知道哪兒弄來的毛巾――估計是劉海波他們辦公室的――見我不接,就給我擦脖子裡面的雪水。我揚手一擋,「少碰我。」我知道宋樂天巴巴在門口等著呢,就是不給他們好臉色。 那一整天我再沒跟大牛說過一句話,大牛一見有人要跟我說話,就趕緊擋著說:「別,這位姑奶奶讓我給惹毛了,你可別引火焚身。」 高三那會兒我們早上七點到學校,晚上八點半才放學,等到要回家的時候,天早已經黑透了。通常我是和大牛一起騎車回家,那天當然是沒理他,自個兒背起書包就走了。天寒地凍,又剛下過雪,我的自行車車鎖給凍住了。我左開右開就是打不開,心裡一急,氣得照著自行車就是一腳。大牛站我身後一直沒敢言語,忽然有人把我一把拉開,手裡拿一隻打火機,點著了在車鎖上烤了烤,「啪嗒」,鎖開了。我看著那個背影就知道是宋樂天,心下忽然一陣難以名狀的溫暖。「好了。」他轉過身,「回家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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