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天舞·青梅 >
九十一


  「還有一件事。」他說:「我想把禁軍調一調。」

  虞簡哲心「撲通」一跳,迅速地瞥一眼子晟,沒有接話。

  子晟接著說:「帝都戍衛,一向是禁軍八萬,規格上自然不能再減。不過這次要精簡這麼多天軍,獨獨不動禁軍,也說不過去。所以,是不是也簡去一部分人,餘數再調外部精銳補足?」說著,便含笑望著虞簡哲。

  這話太難回答了!虞簡哲先驚而後疑,禁軍向由天帝本人節制,他這個廷尉司正,雖有尋常調度之權,但如此大事,根本不是他可以說話的。白帝坐鎮中樞多年,自然心知肚明,何以還有此一說?再往深處想,答案仿佛只隔一層窗紙,將捅破未捅破之際,一顆心提在喉頭,只覺得背上冷汗涔涔。

  「不是要你定。」子晟似乎看出他的不安,微微地笑了:「這事別說你不能定,連我也不能定。只是找你商量,看看可行不可行?倘若可行,我才好跟祖皇奏請。」

  「是!」虞簡哲舒了口氣,定了定神,才說:「禁軍守衛帝都,畢竟不同於外埠,總要特別慎重才行。」

  話還是說得很含糊,子晟看他一眼,徐徐點頭,卻也不再追問。

  但這已經足夠。虞簡哲自從宮中辭出,直到回到府中,高懸的心始終就沒有放下過。虞夫人在家裡等得心焦,見他回來,迎上前問:「沒有什麼事吧?」

  虞簡哲不即答話,不斷踱著方步,仿佛遭遇了極費斟酌的難題,這使得虞夫人更加不安,一雙眼睛隨著他來來回回。終於,她忍不住追問道:「老爺,怎麼啦?」

  虞簡哲站住腳,想要跟夫人說出心裡的憂慮,但正打算要遣退下人的瞬間,他改變了主意,做出很平靜自若的樣子,回答說:「沒有什麼!剛才聖上召我進宮,說起禁軍換防的事情,我得要仔細想一想,才能回奏。」

  「噢!」虞夫人釋然了。

  於是藉口說要擬奏摺,虞簡哲一個人進了書房,坐下來靜靜地考慮。他領禁軍十五年,帝都的風雲變幻也見識了不少,此刻回想方才與白帝的對答,他幾乎可以肯定,白帝已經有了異心!甚至起先想不明白的調匡郢進兵部的舉動,也像是迎刃而解。現任兵部正卿焦恂還不能讓白帝完全放心,所以他要把最心腹的人插進去,由此再想到他所說的「等過上三、五個月再另做打算」,又有了另一種了然。

  「看來,就是這三、五個月裡的事情。」虞簡哲低聲自語著,下意識地用指節敲著桌面,自己問自己:「到時候,我該當如何做?」

  這才是他此刻最費躊躇的難題。有一瞬間,他曾經想過,要不要去向天帝稟奏?但他立刻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不能完全不為自己打算,尚無半點實據,單是「詆毀白帝」這個罪名,就足以株連全族。那麼,他想,天帝難道就一點都沒有察覺?

  也許有。也許天帝已經備好了對策,如果真是那樣……虞簡哲禁不住打了寒戰,因為由眼前很自然地想到帝懋四十一年先儲的垮臺。倘使白帝也如先儲一般,那麼為白帝岳父的自己,又將會怎樣的下場?念及於此,他不能不懊悔當初一時的熱衷之心。

  然而,他轉念又想,白帝竟然在宮中,天帝的眼皮底下公然試探他,分明是有恃無恐的模樣!難道,他有十足的把握,天帝不會知道?還是——

  他已經不怕天帝知道!虞簡哲猛然一震,自己把自己嚇住了一樣,呆在那裡,好半天不得動彈。慢慢地,他定下神來,如果果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那麼是不是自己就應該順水推舟呢?

  毋庸置疑地,這對於自己的身家前程是最好的。有了「擁立」的功勞,再加上內有青梅在,他已經可以想見,不久的將來,自己就能像今日的魏融一樣,登堂拜相了!

  但,「天理倫常,難道都不要了麼?」夫人的聲音好像在耳邊轟響起來,硬生生把虞簡哲阻止在最後的決心之前。

  「該怎麼辦呢?」虞簡哲喃喃地,難題又兜了回來。

  虞簡哲在府裡苦思的時候,子晟與胡山亦在修禊閣中密談。先把宮中情形大致說了一遍,子晟感歎:「像精簡天軍這樣的事,即便放在十年之前,祖皇也不會說什麼,可如今費我那麼多口舌,還是一個『再商議』!」

  「哦?」胡山揚著臉看他,似笑非笑地說:「王爺又把假戲做真了?」

  子晟呆了呆,繼而解嘲地一笑:"我就是不明白,祖皇以前是那樣精明果決的一個人,難道就像人說的,上年紀的人會轉性的麼?"

  「是也好,不是也好。」胡山平靜地勸他:「王爺不過再忍幾天。」

  「唔!」子晟隨口應了一聲,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像是有心事似的。胡山略感詫異:「王爺可是在宮中遇到什麼為難的事情了?」

  子晟一怔,隨即搖頭:「沒有、沒有。」

  其實是由方才提起天帝,不知怎麼,心裡平白地一亂,仿佛忽然拿不定主意了。然而走到這一步,眼前已經是只能進不能退的局面。所以迅速地定住神,「如今兵部有焦恂,再加上匡郢,可說萬無一失了。」他說:「外面有趙延熙,機樞有石長德,都是可以放心的。」

  「但,」胡山提醒他:「還是差一步。」

  「不錯。」子晟不斷地慢慢點頭,停了一會,才又接著說:「虞簡哲這個人呐……」

  「怎麼?」胡山一挑眉:「還是滴水不漏?」

  「是。」

  子晟把方才同虞簡哲說的話,轉述了一遍,最後說:「這幾年也不止試探了一兩次,總是這麼含糊過去。況且,此事關聯太大,沒有十分的把握,也不能把話挑明。」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