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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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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你,我看見你挺著肚子的模樣,我就恨。」崔妃說,「我也有過一個兒子,卻叫人害死了。這還不夠,你看看這府裡,還有幾個人記得我的驤兒?連王爺都快忘記他還有過這麼個兒子。只有我,只有我,時時刻刻都忘不掉……」 「王妃,別說了,保重身子要緊。」秀荷勸她。 「我這身子也沒什麼好保重的了。你就讓我把話說了吧,別讓我再帶到地下去。」崔妃說著,像是有種不吐不快的亢奮,「驤兒去的時候,我就想跟著一塊去,可是我不甘心,我就想知道,無緣無故地,誰害死了他?結果老天有眼,到底讓我知道了,果然是她!嵇家那個惡女人!」 很奇怪地,青梅聽見這句話,只是心裡微微一寒,卻也不是十分意外。 「她就有這麼狠,人都沒有過門,就害死了我的孩子。你也不用問我是怎麼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了。打那天起,我就在想,我要怎麼對付她?一包毒藥毒死她都是便宜了她。想來想去,我就想出這麼個辦法來。其實我也不是真恨你恨得想要你死……可是,我就是氣不過,為什麼你的運氣就那麼好?王爺要是有過一天像待你那樣待我,或許我就不會這麼恨你了。」 崔妃說著,淒然一笑:「那年甄妃自己鉸了頭髮,天帝就把我又指給王爺。那時我才十五歲,自以為嫁了世上最好的男人。可是其實呢?打從我進這個門,王爺就連正眼也沒看過我一次。從前他心裡一直想著甄妃,我心裡還好過一點,論才、論貌、論家世,我是沒有一樣比得上她。可是,後來你進了門,王爺心裡就只有你了……憑什麼?憑什麼!」 「姐姐……」青梅囁嚅著,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崔妃似乎是累了,閉著眼靠在床頭,喘了一會,才又說:「這也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我也想開了,或許,這就是我的命……」 說到這裡,崔妃不做聲了。青梅沉默了半晌,低聲勸道:「姐姐也別想這麼多了,好好把身子養好……」 崔妃睜開眼來看看她,嗤笑了一聲:「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清楚,拖個一年半載也就到頭了。你以為,我這麼下去還有什麼意思麼?我早就已經不想活了。」 崔妃說著,又把眼睛合起來,仿佛自語似的呢喃著:「這裡是怎麼個地方,我是已經看夠了。下輩子,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再來。」 青梅沒有說話。等了好久,崔妃也不再說話,青梅便站起來說:「那,我就走了。姐姐你好好將養……」說著自己也覺得不過是空安慰,歎口氣沒有再往下說。 崔妃也不說話,只在青梅快要出門的時候,叫了她一聲:「青梅。」 青梅回過身來,等了半晌,聽她說了句:「謝謝你來看我。」 青梅走到院子裡,回身跟秀荷說:「我以後,會常叫彩霞來看你們。需要什麼東西,跟彩霞說一聲,從我那裡拿就是。別不好意思開口,如今我能幫你們的,也就只有這點了。」 秀荷眼圈一紅,低聲答應了聲:「是。」頓了頓,又說:「謝謝王妃。」 青梅心事重重,只淺淺一笑:「這有什麼好謝的。」說著,仿佛逃也似的,轉身離了這小院子。 從築園出來,向南不久,景致又變得錦繡繁華。青梅看在眼裡,也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只覺得說不出的疲倦,只想找個地方好好靠一靠,什麼也不去想。 於是青梅想起子晟來,她仿佛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渴望,想要立時見到他。青梅衝動著,幾乎就要一路跑著,到前院去找他。然而,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抑制著這欲望,默默地走回了樨香園。 王爺病重 帝懋五十年的冬天,格外地寒冷。從十一月末,就零零散散飄起細碎的雪花,等進了臘月,降下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鋪天蓋地,以至於凍得人人縮手縮腳,恨不能躲在屋子裡,偎著暖籠,一刻也不出來。然而,這與身在政潮中的人心中的那股寒意相比,又顯得微不足道了。 天帝與白帝之間的膠著,已經一個多月。一開始疾風暴雨般的處置,把人打得暈頭轉向,過後卻又毫無動靜。白帝沒有一字認錯的話,天帝亦不再追加罪責。這祖孫兩人,一個坐在天宮,一個待在王府,都是一副閉門不語的高深模樣,不免叫一幫局中人驚疑不定,惶惶難安,不曉得這兩人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好在此時的局面卻不像帝懋四十一年時那樣亂。雖然坐總的栗王才具不足,但自輔相而下,各部官員大多精幹,一切事情總算有條不紊。這些人中十之六七由白帝選拔提攜,於是一股同情白帝的議論便悄悄蔓延開來,覺得天帝處置的理由未免不足以叫人信服,因而認為白帝是受屈的一方。 只有極少數眼光銳利的人,看出朝政其實還握在白帝的手裡,而眼下的局面正是他不動聲色地引導而至。天帝處置白帝的理由,說起來是也有些不足,時日拖得越長,便越顯得白帝受屈。如此即便到了最後不得不低頭,那也元氣無傷。這的確是聰明的辦法,但其實等於要脅!天帝性情,老而彌堅,是否會就此讓步?誰也不敢說。所以這些人比起旁人來,又更為焦慮。只怕日久生變,天帝非但不肯回心轉意,反而一絕到底,那就真的沒有了寰轉的餘地。但要打破僵局,也只能靜待時機,因此心裡苦悶不堪,無從言述。 他們是這樣在苦熬,子晟自己的心情也不見得輕鬆。天帝迄今毫無半點挽回的表示,這不能不讓子晟心存疑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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