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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轉眼到了來年五月,青梅十月臨盆,生下一個女孩。

  這位小公主當然是金枝玉葉,身份尊貴。一時間,賀客盈門,熱鬧非凡。

  但這熱鬧傳不到樨香園。崔妃、嵇妃都是來看看就走,所以,除了虞夫人和小禩之外,來的最多、待的最久的,自然只有新為人父的子晟。

  青梅原以為生的不是兒子,子晟必定大失所望。哪知不然。子晟對這小女兒,疼愛得異乎尋常。每天只要有片刻能夠脫身的時候,必到樨香園看孩子。

  女兒百日那天,自然又有一番慶賀。比起滿月,有過之而無不及。盛筵之外,又在府中搭起偌大兩個戲臺。白帝父子兩代,皆精于度曲,家傳的樂姬琴師可謂天下無雙。這一歌舞連台,觀賞之人無不心醉神迷,少不得交口稱讚,原本五分的好處也要說到十分,就有很多原本夠不上巴結的,也要托人相帶,進來看一看,更把白帝府弄得熱鬧非凡。

  這一次青梅也要盛妝預備,因為天帝遣使給孩子賜命,生母自然要往前庭謝恩。青梅是第一次抛頭露面,心裡不免局促。好在等她進了前庭,賓客僕從都已垂首跪候,子晟肅立在前,北面站著一身華服的使臣。青梅連忙走到子晟身邊,懷抱著孩子,一起跪倒聽旨。

  第一句「奉天帝旨」之後,跟著是一大段極拗口的文章,青梅一句也沒明白,直到最後聽見一句「著賜命『瑤英』」,才知道女兒的名字,叫做瑤英。

  領旨謝恩之後,子晟自然要有番應酬。青梅便抱著瑤英回到樨香園,換回家常的裝束。到了晚上,想想這天子晟必不會來,於是哄孩子睡著,交給乳娘抱去,又與丫鬟們說笑一陣,看看已交戌時,便準備歇息。誰知這時子晟遣人來請。

  「王爺吩咐,王妃要是還沒睡下,還請帶著小公主一塊上南園攬霞閣去。」

  「現在?」青梅頗為詫異。

  「是。蘭王、堇王和朱王世子都在,還有幾位大人。他們想見見小公主。」

  原來前庭正筵已散,子晟與幾個親信、宗室之中年紀性情相投的幾個,又單開一席。都是相互十分撚熟的,清談快飲,說到興頭上,便有人提出要看小公主,滿座皆應,子晟自不便推。加上新為人父的,其實都有點想拿孩子炫寶的心思,當下欣然答應,差了個內侍來請。

  攬霞閣仿天宮悅清閣而建,窗櫺極寬,下對一潭池水,最適合喝酒賞月。席間幾個人談笑正歡,見青梅進來,除了子晟和禺強,都站起來。青梅心裡揣度,蘭王輩分最高,於是先給他見禮。

  禺強一搖手:「罷、罷,別玩這套了,怪累的。」

  子晟知道蘭王脾氣,只一笑,便給青梅引見:「這兩位你以前都見過。」是說堇王和朱王世子,都是子晟的堂兄弟。青梅便給他們見禮,兩人連忙又還禮。

  然後又見席間另外三人,都要略為年長些。其中一個青梅認得,正是方才來傳旨的使臣。

  「這是禮部輔卿徐繼洙。」

  「徐大人。」

  「不敢。」徐繼洙肅然一躬:「怎敢勞王妃稱『大人』?」說著,還要跪拜,子晟攔住他:「算了,繼洙。都不是外人,何必如此多禮。」徐繼洙這才退在一旁。

  子晟又引見另兩人,一位身材高大,氣度沉穩的,是輔相石長德,另一位是吏部正卿匡郢。幾個人一一見禮,禺強卻等得不耐煩了,拿筷子「當當」敲了幾下碗邊道:「你們幾個,再這麼禮來禮去,就該天亮了!」

  子晟一笑,這才說:「都坐下吧。」說著又吩咐給青梅設座:「都不是外人,你也一起坐吧。」青梅便挨著子晟坐下。

  說話間把瑤英抱上來,在幾個人手裡傳看。少不了要交口稱讚一番,無非「天生福相」之類的話。傳到禺強手裡,卻只有一個字:「好。」說著解下腰間一隻荷包。

  子晟見他從荷包裡取出的是一顆桂圓大的夜明珠,忙道:「小叔叔,這太貴重,小孩子受不起。」

  「這有什麼?」禺強一哂:「我樂意。上回三哥家老二生孩子,我就送一兩銀子。為什麼?我看那女人不順眼。為了三棵梅花,大冬天把人家往大街上攆,這種人,我就敢這麼奚落她!」

  說得席間諸人無不莞爾,只有朱王世子洚犁,略為尷尬。因為說的正是他的弟婦,去年冬天看中一家人院子裡的梅花,索取不成,使了手段,強奪了那家的房子。這件事情,本來已經被壓下不提,不料被蘭王在孩子百日宴上當眾揭出來,奚落了一頓。弄得朱王一家欲怒不能,因為蘭王行事雖然看來荒唐,在理上卻站得極穩,所以拿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洚犁。」禺強一拍他的手:「那是你兄弟的事情,跟你沒關係。」

  「是。」洚犁只得也跟著笑笑。

  「這小丫頭順我的眼。」禺強把孩子連明珠一起交給乳娘,轉身指著青梅道:「像她娘,好。子晟,我看你那幾個女人,一個陰,一個刁,只有這個,還像個人樣。」

  這話說得青梅想笑不敢,又不無擔心,忍不住偷偷睨了子晟一眼。子晟卻泰然自若,微微含笑地對她說:「小叔叔如此誇你,怎麼不謝謝他?」

  青梅連忙說:「謝謝小叔叔。」

  禺強揮揮手:「子晟自己在這套虛禮上做得滴水不漏,把你也給教成這樣——我不過說句實話,謝什麼?」

  子晟聽了,又只微微一笑。也不接話,轉臉問堇王:「峙聞,你方才說到一半,那個道士怎麼了?」

  「噢!他——」這麼一提,堇王興致又起,把被青梅來之前的話題,接著往下說。

  是最近帝都一樁趣聞。說是東街雲陽觀,新來掛單一個道士,人稱半仙,因為他相面極准,凡有預言,無不應驗。

  「可是,他也不是給誰都肯看的。」堇王說:「有人千金求他一句話,他看也不看。可有人根本沒想他看,他倒要說上幾句,說的,還一定準。」

  「真有這樣的事?」匡郢笑著說,神色間有些不信。

  「千真萬確。這話,是八叔家老三親口告訴我的——」

  說是有個小茶館老闆,有天晚上關了店,就在門口閑坐。剛好那道士經過,忽然停下腳步,盯著他身下的竹椅子看。那把椅子有些年頭了,磨得油亮,是老闆心愛之物。道士剛開始看它的時候,老闆也沒在意,看得久了,心裡就有點嘀咕,於是便說:「這位道長,要不要進來喝碗茶?」

  道士也不說話,依舊看著椅子。又看了一會,才說:「你最好把那椅子扔了。」

  開口就說這麼句話,那老闆先是一怔,繼而就有些惱,便揚起臉來,不理他。

  「我是為你好。這椅子不祥,會給你惹禍。就在……」道士掐指算了算,說:「十天之後。到時椅子必定會塌,你的禍事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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