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另一半臉(83)_一忽兒左

八十三

　　愛荏苒（尾聲）

　　我從沒有想到過，一個人的生命居然可以如此的脆弱，脆弱到轉瞬之間便能消失得毫無蹤跡。在夕陽吝嗇地收回它最後一點餘光的時候，在黑暗重新接管這個城市的時候，依然走了。

　　就像以前一樣，每當她受傷後，總是在我這個只屬於她的避風港裡停留、調整。然後，復原的她抽身離去，不留下一絲眷戀。以前，我總是會默默地等著她，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她會再次地回到我這裡，而我也只要能夠擁有她在那時便可，即使那只是很短暫、很短暫的一瞬時光。

　　然而現在，就算我寸步不離地等候她，那個令我牽掛一生的女孩也再也回不來了。

　　避風港依舊存在著，依舊癡心又執著地在等著、等著……但那艘迷失在茫茫大海裡的、沉迷於猛烈風暴中尋求快感的、那艘不時會回來休養著的船隻，卻再也無法停靠上岸了。

　　沒有流淚，因為心在流血而讓淚腺乾涸著；沒有思念，因為心裡在不停地呼喚著你的名字而讓我感到你似乎還在我懷裡；沒有說再見，因為心中最深處的意念在告訴自己很快又會見面。

　　在今天，在我重新找到她的今天，不想居然成為我永遠失去她的日子。

　　頃刻之間，天堂崩塌，天使隕落。

　　在依然的葬禮上，在一片黑色的空洞中，我成為唯一一個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異類。

　　因為你喜歡白色，所以我穿著你最喜歡的顏色來為你送別。

　　在場所有的人，身上都別著或拿著泛著淡淡黃色的雛菊，可我卻在你的水晶棺木上放下一捧「藍色妖姬」。

　　因為你喜歡這種花，所以我用這種最能體現你氣質的花朵來為你送別。

　　在所有人都流下淚水的時候，我的嘴角卻上揚著、勾畫出一道美妙的弧度，用行動來履行和你之間的諾言。

　　因為你對我說過，我的愁容會把你帶入深深地陰霾之中，所以我不哭

　　我攙扶著依然的母親，緊緊地跟在靈柩車後，我把已經哭得很虛弱的老人安頓在椅子上問她，阿姨，我來送依然吧，我還想去看她一眼。

　　征得老人的同意後，我來到正在熟睡的依然身旁，輕輕地拉下蓋在她臉上的白絲巾。

　　依然，有句話我要告訴你，其實在我眼裡，不管你之前做過些什麼事情，你永遠都是那個我第一次所見到的，那個可愛、溫柔、純潔的天使，一直都沒有變過。很遺憾，你出生的時候我們還不認識，不然的話，我一定會在那裡迎接你的降臨。那現在，就讓我送你吧，這可是最後一次親手送你離開我，送你去那個你夢想中的地方，如果你在那裡寂寞的話，記得告訴我。

　　眼前的火光隱隱透著紅色，火苗不時地穿出那個狹窄的空間，貪婪地舔著什麼。依然就這樣在瞬間昇華為過去，幻滅在一片豔紅之中成為記憶。正如她來到這個世上的時候一樣，她離開的時候也應該是清白地回歸天堂吧，這樣一個如水的女子，像一朵聖潔的白蓮花一般開滿我的世界，永不凋謝。

　　厚重的黑雲籠罩著抬頭所能看見的那一片天，雨水像是在洪水傾瀉般地從雲的那端翻倒下來，澆落在這片純潔的聖土上。地上的積水，始終無法回到平靜如鏡的原始狀態，大雨砸下泛起一個又一個的漣漪，不斷地在它的還來不及癒合的舊傷口上留下新的「傑作」。

　　刹那間，天地融合成孕育生命的起源，帶來片片清新，超脫自然。灰白的石碑，將憂鬱的顏色塗抹在自己的身上，輕輕地歎著、唱著。原本黯淡著的墨綠色的青松，此刻卻翠綠得發亮，它是在守護著在地底長眠的誰？還是在向來到這裡的人傾訴著新的希望？雨水朦朧了的眼中，仿佛能看見雲和山交界的那頭，天堂隱約露出了它已經殘缺的身軀，隨即卻又墜落進陰暗的深淵。

　　這裡是哪兒？為什麼我一點光亮也看不見?周圍一片空洞著，什麼東西也摸不到。

　　為什麼我是會浮在空中？難道我已經到了天堂？

　　不對，天堂應該是和藹溫馨的白色，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漆黑陰森的。

　　我在黑暗中漫無目的地飄浮著，不停地環顧四周。雖然我極喜歡黑暗的感覺，但現在我感覺到莫名的恐慌。終於在遠處，發現有著點滴昏暗的白光閃現。

　　我奮力地遊著，眼前的那點光芒越來越來大，也越來越亮。

　　到了跟前，才發現這裡原來並不是白色的，這是一片綠色的草地，草地上有一個小女孩在玩耍，她的長相很可愛，就像個外國小孩一樣。

　　我很小心地踏上這片綠色，輕輕地、溫柔地，我不想讓自己齷鹺的步伐過多地踐踏這片讓我感到純淨的地方。

　　「小朋友，你可以告訴我這裡是哪裡嗎？還有為什麼你在這裡？」我走到小女孩身前，彎下腰，笑著問眼前這個獨自在玩家家酒的女孩。

　　小女孩睜著她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奶聲奶氣地回答我，「這裡是我家的草坪啊。叔叔，你是誰啊？」

　　「你好！我叫徐斐麟，很高興能認識你。」我習慣性地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夏依然，你可以叫我然然。」女孩同樣是笑著伸出了她的右手。

　　依然？當我再看著她的時候，在我眨眼的工夫之間，她卻已變成了一個美貌少女，變高了，頭髮也垂到了腰際，而她臉上的輪廓也漸漸熟悉地起來。

　　「你真的是依然？」我的聲音開始顫抖。

　　「是啊。」

　　就在她回答我的時候，她已經是個婷婷玉立的花樣女孩，而她的裝束也變成了我第一次見到的那個樣子。

　　「依然，真的是你嗎？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丟下所有愛你的人？為什麼你要選擇這條路，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你的事，你知不知道，你媽有多傷心，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很想你，真的很想很想你……」我流著淚，抱住了她。

　　「感覺，真的很謝謝你這些年為我所做的一切。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對我的愛有多深，也知道你始終都在愛著我。我也懂，你愛得很累，可我卻任性地把你的愛不當會事，把你所做的都當成是我應得到的，繼續沉迷在自己幻想的國度裡。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最珍貴的、最真的愛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我。可是一切為時已晚，感覺，真得很抱歉，對不起，對不起……」

　　懷裡的依然哭了，她的淚流成了璀燦而晶瑩的鑽石，一顆一顆地滲進了我的心窩。

　　「依然，不要再離開我了好嗎？讓我好好照顧你，用自己所有的愛去關心你、愛護你，我再也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到你，再讓你受一點點的傷，我要讓你一直都快樂著，一直都帶著微笑面對會越來越美好的生活。我會讓你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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