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天堂的另一半臉 >


  「媽,你恨爸嗎?」在賓館的房間裡洗澡的時候,我這麼問我媽。

  霧氣遮住了她的眼睛,我看不見她是否流淚,又或者那些眼淚早在一個又一個孤枕難眠的晚上默默流盡了?

  「恨,怎麼可能不恨?可是我不想再繼續恨下去了,他做什麼樣的選擇都是他的事,他有什麼樣的後來我也沒辦法去干涉,他厭了,然後抽身離開,去尋找再度讓自己蓬勃起來的動力,你說,我能說是他錯了嗎?」我媽的聲音迴響在耳邊,伴著傾瀉而下的熱水淋在我濕漉漉的身上。

  「可是,他太不負責任了,他怎麼能用這種理由離開這個家,離開你呢?」

  「依然啊,媽知道你心疼我,你一直守著這個秘密不肯告訴我是因為你怕我受不了打擊。其實媽都知道,所以我更不能表現出脆弱的一面,一直以來,你都是爸媽的心肝寶貝,再怎麼樣,都不能苦了你啊。」我媽幫我梳理著頭髮,邊說,」想知道一個男人是否把你當做他的唯一,你就去看他的眼睛。男人的眼睛是不會說謊的,一個男人的眼裡同時容不下兩個女人的身影,所以他們會選擇他們想留下的,篩選出想放棄的。依然,我都五十歲的人了,能和那些個穿得時髦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比嗎?跟她們爭男人,我能拿什麼去爭呢?」

  ……

  我輕輕撫過我媽的皮膚,那裡有歲月刻下的道道痕跡。有時候,男人忽略掉的,往往是最重要的,只可惜,當他看清他將面對的一切的時候,卻早已忘了回頭路。

  我想起了阿亮,這個眼神純粹的男孩,他和我相識是在那個我見過的最乾淨最潔白的冬季,卻也是最寒冷最讓人感到無助的冬天。他用呵出的白霧繚繞我稚嫩的雙眼,他讓我的心裡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他說他要佔據我的整顆心,於是他就真的盤旋在那裡不肯離開。我把我的第一份感情描繪暈染成美好的模樣,然後阿亮像個所謂的藝術家那樣在我的愛情作品上興師動眾、裁減拼湊,我的愛情到底變成了什麼東西,最後連我自己都分辨不出了。

  斐麟說,阿亮最愛的人永遠都是他自己,因為他一直都是個孩子,而孩子,是只知道索取的。

  斐麟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裡晃過一絲憂傷,我知道他也是在為阿亮擔心,這個孜孜不倦糾葛在愛情中卻渾然不知愛為何物的孩子,他的將來又會是如何的呢?

  我對阿亮的感情經過這些年的沉澱已經結成了一個不易脫落的痂,它結在傷口裡面,沒有人能看見,只有那些暗紅色的奔騰著的血液一直纏纏綿綿放肆遊蕩在我的創口下,纏繞成一條傾倒的愛情底線。

  在我對男人絕望的今天,我依舊執拗地把阿亮藏在心裡最柔軟的地方,那裡有我復蘇的對愛的記憶,那裡也有其他人無法抵達的最純淨的天堂。我最後一絲對愛的奢望,岌岌可危地懸掛在那枚尖頂上,我是在等待一個救贖的天使,還是在等天堂的傾塌……

  天使缺席。天堂固然。

  五年了。

  我發現自己總是輕易陷在回憶裡不可自拔,那些如潮水般洶湧而至的片段像一幕幕古舊的幻燈片一樣,澆鑄成我對愛情的渴望。

  儘管如此,我卻從不幻想有一份轟轟烈烈的情感把我從分岔的路口指引回正確的途道中去,那些被世人歌頌被世人讚美的最深不可測無法理喻的感情早在無形中把我壓成一個矮子,就算我伸直了脖子,它還是那樣殘顯在我面前卻觸手遙不可及。

  我想我原本應該已經對愛情絕望的,那些所謂的美好和溫暖從來不曾抵達過我的靈魂,就算是與許多男人糾纏,我也始終沒有再擁有過和阿亮在一起時的那種舒心和幸福。這種騰空飛躍的感覺凝成了我心裡永遠的泥澤。在這之後的很多次愛情,統統摔進了那潭淤泥積深的坑陷,一片破碎。

  一直一直在尋求真愛,可是不知從何時起,真愛卻離我越來越遠,遠得看不到邊,遠得只能猜測只能縱容自己在尋找的途中放任自流,漸漸地,卻因為墮落和糜爛的生活而與真愛失之交臂。

  可是,當我看見我年老的媽媽依舊像伊始時那樣對愛情執迷不悔的時候,我動容了。我想她對父親的容忍已經超越了單純意義上的愛,而那份伴著痛徹心扉的愛,可能是我這輩子都學不來的。

  我意識到我必須開始新的生活。就算我對男人失望,就算我對愛情失望,但是我有理由讓我媽還能有所依靠。她的男人已經背棄了她,而我,絕對不能再丟下她不管。我必須得結束這種渾渾噩噩的日子,為了我媽,也為了我自己。

  我寧願在底線上努力掙扎一次,不是隨波逐流,就是得償所願。我應該重新做回那個穿著一襲白裙的小姑娘,對著裙擺的太陽花陽光燦爛的微笑。

  6.

  幾天之後,我媽硬是要回上海去,說是那些牌友把她的手機都快打爆了。我看著我媽精神飽滿的面容,確定她沒事之後,終於點了點頭放行。

  我媽走後,我一個人繼續留在海南,成天穿梭在熙熙攘攘的沙灘上,看那些暴曬成棕栗色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地從我面前走過,我看著他們青春逼人的臉,像一個又一個的太陽那樣,英氣又美好。

  我在沙灘邊上曬日光浴的時候接到斐麟的電話,還是那副玩事不恭的語氣,他說,「夏依然,你鬧失蹤是吧?打電話給你總關機。」

  「我在海南曬太陽呢。」我丟了句話回去。

  「哦?去海南了?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差點報警了!」斐麟在電話那頭誇張的大叫。

  「你是我誰啊?我做什麼都得跟您彙報?」我故意戳他幾句,然後想像他衰敗的模樣。

  「也對哦,我好像真的不是你什麼人。」斐麟的口氣降了幾個調調,幽幽地響起來。

  「找我什麼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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