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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艾可哥跌跌撞撞跟了起來,手裡是尹禾的書包和裝著瑭校服的紙袋。看見諾在瑭面前為尹禾處理傷口的畫面,她露出吃驚的表情。雖然腦袋有些笨,但還是略懂察言觀色。現在的瑭和現在的諾正在暗自較量。兩人是親密的關係,這已是明德學院公開的秘密。

  艾可哥閃到牆角,嘴巴抿得緊緊的。

  諾將工具收進醫藥櫃。路過艾可哥身前時,她停頓了一下。那誇張的白菜頭就像過馬路時突然出現的白燈,讓人不知所措。

  「你好。」可哥對諾親和地打著招呼,伸手指了指擔架床上的尹禾,示意是跟尹禾一起來的。諾明白了她的手勢,沖她的頭頂忍不住笑了笑,那笑容是友好的,卻又是有距離的。

  她比傳說中的還要美麗。

  可哥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到閔靜諾的容貌後得出這樣的結論。陽光將她精緻的五官照耀得清麗玲瓏,白衣長袍清麗純美得如同一朵潔白的蓮花,毫不嬌作,自然得像樹林裡的空氣。

  可哥像似被這股清麗感染了,笑容可掬地面對諾。「我是艾可哥。」她友好地伸出手。

  諾已背過身去,彎腰拾撿落在地面上的筷子。「等她體力恢復一點再離開吧。」她的聲音是不可褻瀆的。然後,走出了醫務室,離開的背影飄逸如雲。

  走廊裡,英樹背著書包站在窗外的樣子很落寞,就像走失的孩子,依著不知名的地方觀望著沉思著。他沉思的目光是黯淡的,沒有夢想,一種荒漠的空洞。

  諾在他身前停留,怔怔地端詳他。「既然是一起來,為什麼不進去?」

  英樹跳著回身,諾的詢問使英樹措手不及。

  「不是,我們不是一起來!」英樹的解釋像膨化食品,沒有一點實質含量。

  諾疑惑不解。英樹的反應有些誇張。

  英樹離開。離開時,沒有跟諾道別。他們是很好的朋友,應該會有道別才對。

  諾木然,繼續穿越走廊,心裡滿是失落脹痛,再不見瑭在身後追逐的身影。瑭為別的女孩子檢閱傷口時不忌的模樣,瑭抱著那個叫安尹禾的女生一次又一次出現在她面前的畫面,像午後的潮水湧入記憶。

  諾的食欲在瞬息消失,隨手將飯盒裡的午飯扔進了走廊的垃圾箱裡,可是,和瑭第一次見面時的記憶怎麼也扔不掉。

  夕陽是殘破的。養父牽著她的手,走在一號公寓長長的甬道裡,牆角裡開滿白色的薔薇花朵。她不知道養父要帶她去哪裡,她的小手不安地揪住養父長長的白袍衣角。

  甬道盡頭是一扇麥金色的大門,上面雕刻著複雜的圖案,氣勢恢弘。

  「諾,要乖乖地站在這裡等養父,養父要進去辦點事,馬上就出來。」她記得,養父那天是這麼囑咐她的。

  養父走進了那道恢弘的大門。她孤單地站在門口等養父。夕陽將她稚嫩的臉照得柔美。她為什麼要走進那道大門呢。後來她終於回憶起來,應該是看見一隻白色的鴿子在門廳裡撲騰掙扎才走進那道大門的。

  她走了進去。以為自己掉進了施有巫術的宮殿。童話故事裡,金碧輝煌的宮殿都是巫婆施下的巫術變成的。她眼前的房子完全是一座氣勢恢弘的宮殿。而那只小白鴿似乎是被人割斷了雙翅,白色的翅膀有鮮紅的血液流落。

  她走到小白鴿面前,把它抱進懷裡,小心翼翼地觀察它的傷口,從口袋裡掏出一條乾淨的手帕,學著養父幫一位家僕處理手臂上傷口的樣子,將小白鴿受傷的部位用手帕包紮了起來。

  「不要動它。」

  她回首的瞬間,看見幼小的瑭從寬闊的旋轉樓梯走下來。他的頭髮是捲曲的,固執地向後梳理,露出潔淨的額頭。瑭邁著堅實的步子走到她面前,從她懷裡奪過受傷的小白鴿,解開她為小白鴿包紮的手帕說,「不要多事。」瑭的語氣是嚴肅的,不可褻瀆的。

  「它受傷了,血流盡了就會死掉。」她勸告瑭。

  「你不懂。讓它把血一次流盡。不再會流血的傷口,就會好起來,怎麼會死掉!」他固執地讓小白鴿子繼續流血。

  「血流盡了,就會死掉。」她說。

  她覺得小白鴿很可憐,懇求他給小白鴿止血。他固執地抱著小白鴿,非要讓小白鴿的血一次流盡。然後,小白鴿真的不再流血了,在他懷裡很安靜地沉睡,小小的軀體漸漸沒有了柔軟度,像一塊乾涸的標本躺在他懷裡。他小心翼翼撥動小白鴿的身子。小白鴿不再撲騰。

  「它死掉了。是被你弄死的。」她觸摸著沒有了生命痕跡的小白鴿,淚水漣漣地指責他。

  他望著她的眼淚,心裡躊躇。小白鴿是屬於他的。應該流淚的人是他。小白鴿死掉了,為什麼她比他還傷心?

  「我們一起去給小白鴿舉行葬禮吧。」他牽著她的手安慰她。他的懷裡是小白鴿沒有了呼吸的身軀。

  她跟隨他走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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