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消失在街角(12)_江筱旭

十二

　　諾撿起落在地上的藥理書本，一股酸澀衝破喉嚨。她突兀地轉身，向醫務室外跑去，淚水流落。她不是在嫉妒，而是為他如此試探她的心感到心痛。她是如此地瞭解他，他隨意流露出的任何眼神、動作或情緒，即便他不用語言來解釋，她也能清晰地參透。對他的一切舉止，她完全不需要用放大鏡去閱讀它，便能讀透、讀懂。

　　她要離開。那是她的夢想，是她未來承載家族使命的重荷所在。她要去做志願者，這是不可推卸的家族使命。瑭不能理解她的苦衷。

　　寂靜。死亡一般的寂靜。尹禾感到窒息，瑭矗立在門口，視線一直注視著諾消失的方向。尹禾感到自己是多麼的多餘，從一開始，從她膝蓋受傷，被瑭發現，送到這裡開始。或許，她的存在只是用來檢驗他們彼此的喜歡有多深，有多重。

　　尹禾走到門口，從瑭身邊穿過。她要逃離。

　　手臂被突兀地抓住，握緊。尹禾怔住，回頭，瑭的眼瞳霧氣閃閃，「不要一個人走，我們，一起離開。」

　　尹禾嗅到瑭聲音裡的脆弱和孤單。瑭的心在碎裂，尹禾的心開始抽搐。她始終覺得，瑭仿佛是失去聯繫很久剛剛重逢的朋友，親切又生疏。有一種模糊的痛在她的心口悄悄滋長開。

　　昏黃的空氣裡，尹禾凝住瑭，神色落寞而孤寂。某個空洞的瞬間，尹禾想甩開瑭的手臂獨自逃離。瑭凝視著前方，沒有任何目標的前方，眼神孤獨無助。尹禾掉進了那雙海水斑斕的眼睛裡，再無處逃離。

　　而裴多莉與閔靜諾，她與她們戲劇地相遇，如命裡的繩索，不知不覺糾結，在一個無法視見的蔓藤上纏繞，在霧氣迷蒙的森林裡，攀爬著向前。

　　{2}同車而歸

　　「告訴我，你家住在哪裡？」瑭的微笑誠懇親切。

　　她的眼珠澄亮。

　　「別擔心，我會送你回去。」他體貼地靠近她。

　　她連忙搖頭。得到他意外的幫助已經夠令她心驚，雖然這樣拒絕他的好意，並非她的真心。但是一想到剛才，他對另一個女孩說過的話，她的內心再次波瀾壯闊起來。

　　瑭明淨的額角舒展開，高貴優美。「朋友之間應該常常互相幫助，對不對？」

　　她凝視著他，一時間無法拒絕。朋友，他當她是朋友。沒錯，他說過，她會是他的朋友。在他的朋友們面前，他曾經這樣宣佈過。

　　一切恍若在夢境中進行。

　　明德學院正大門口，一輛勞斯萊斯銀色天使號停在路邊，守衛軍在車子兩側一字排開，著裝森嚴。一名身著墨綠色制服的中年男子，右手輕輕放在胸口處，恭敬地微微欠身，做出恭迎貴族後裔的標準禮儀。

　　這是尹禾這輩子都沒見到過的貴族禮遇。

　　「瑭，請上車。」

　　瑭手臂一揮，兩排守衛軍迅速撤離，瑭恭敬地挽著尹禾的肩膀，坐進車內。

　　「白領事，我要先送這位女生回家，她的膝蓋因為我而受了傷。」瑭禮貌地對穿墨綠色制服的中年男子下令，「彩虹街18號。」

　　尹禾有些吃驚地抬頭。

　　當瑭清晰地報出自己的住址時，她的心口像被釘上了一枚無法拔去的釘子，在空氣中暖暖地痛著，堅固又惆悵。

　　她沒有去問他，他是如何認識她的，也沒有問他，為什麼那麼煞費苦心要她這樣一個平民孩子加入明德學院。那些答案都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來到了明德學院，來到了他身邊，此刻的她坐在他身旁，呼吸著有他的溫暖空氣，雖然有點暖暖的惆悵的脹痛感。

　　通向彩虹街的道路悠長，充滿夢幻。長長的道路，似一條銀色的錦帶，挺拔的松柏，綠樹繁蔭，花團緊簇，姹紫嫣紅，將道路兩側點綴成童話裡夢幻般的國度。晚霞在天空閃現，絢麗似玉，斜斜灑灑，從松柏枝葉間傾泄下來，穿透銀色天使號的窗戶玻璃，溫暖地潑灑在瑭的臉上。

　　尹禾的手臂不安地放在膝蓋上，目光顯得局促窘迫。膝蓋上的蝴蝶結在晚霞黯淡的紫灰色光線裡飛舞，妖嬈瑰魅。

　　「尹禾，和我在一起，你會緊張麼？」瑭凝望著她，微笑著問。

　　尹禾愕然。目光與瑭相撞的瞬間，臉頰微微溫熱起來。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呢？緊張？不緊張？哪一個答案她都不喜歡。

　　「沒有。只是……有些不安。」她似乎不會撒謊。就像穿上一件不屬於自己的極不合身的自己又非常喜歡的衣裳，全身感到不自在，擔心主人隨時索回去。也許，瑭就是那件不屬於自己的極不合身的自己又非常喜歡的衣裳。

　　瑭握住尹禾不安的手背，「尹禾，你是我從一開始就認定的朋友，不需要不安。相信我。」

　　瑭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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