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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第二十二節

  跟我一個班的有兩姐弟,現在各自訂了婚。姐姐一直長不高,就一直讀初三來隱瞞年紀。她只有一米四 幾,上體育課脫了高跟鞋,褲子卷了好長一截,像是跪在地上,又像半截陷入地下。弟弟為了什麼事跟姐姐翻臉,揭姐姐的短。

  他跟他姐姐並不是他們原來強調的雙胞胎,他讀書讀得遲,讀到初中已經十八歲了,她應該至少早他一 兩年出生,也就是說,她至少已經二十歲了。這讓她才十五歲的男朋友噁心了,當場棄她而去。

  現在姐姐應該二十好幾了。大家講起這件事,都不太相信兩姐弟有人要,甚至懷疑是不是姐姐和弟弟互相訂婚了,內部解決了。

  初三那年,為了對付中考,我們換了新的班主任。我在走廊上掃地,掃了幾下,在休息,有個三十幾歲的陌生男人走過來,手裡端著大半盆水。

  他一邊幫我撒水一邊說你是左撇子,你聰明絕頂。

  他又說你這個人不簡單,是個大善大惡的人。

  我抬起頭,在快要被水撲滅的灰塵裡看著他。

  他一直很關心我,我去了一十一中,他在路上遇到我,用摩托車帶我一程。

  他聽說了我在一十一中的不得志,覺得他的同行瞎了狗眼,他比我父母還焦急,他說他在一中沒有相熟的人,無法托人關照我。

  那個班上的人都很喜歡他,每年集體給他拜年。他們叫上我,我拒絕了,裝出遺忘了他的樣子。

  我從來沒有忘記他。我是沒臉見他。我現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對不起他。

  我偷偷去看過他,那是夏天裡,我提著一隻西瓜和一些荔枝,走百轉千回的巷子,我太窩囊了,把西瓜 撞破在牆壁上,我趁機往回走了。我想到有一次和他賭氣,我在黑板上醜化他,他走進教室一聲不響地把黑板擦乾淨,開始上課。

  世界上絕無僅有的寵愛過我的人,我已經無以為報,光惦記有用嗎。

  有個轉校來的女孩子李,把這個班搞渾了三個月。

  她是坐長長的黑色轎車來的,後面跟著兩個戴墨鏡的男人。她的身上繡滿了牡丹,像拉二胡時穿的表演 服。傳說她是某個元首流落到民間的女兒,這一年有幸被父親派人尋回來。

  李揚言可以帶一批人去新加坡。去的人以她的保鏢和侍女身份。不過她要考驗他們,女的要跪下來給她 系鞋帶,男的要從二樓跳下去,有三米多高。於是男的只恨自己不是女的。

  他們將來反正要成為門童或者廚師,恰好他們聽說過新加坡,當保鏢能出國,他們做夢都想不到。他們 抗議男女不平等,請求放寬政策,從一樓到二樓之間的樓梯轉角處跳下去,兩米多高。

  她想了想,批准了。

  我看見一些廉價的皮鞋從轉角處摔在地上,摔得底朝天,因為廉價而偷工減料,皮鞋不是實心底的,而是格子底的,一些小石子卡在格子裡。

  她的公主級別的身份是一個即將隨她去新加坡的使女扈告訴我的,她說這個機密她一個人承受不了,神 經衰弱,她要我幫她一起承擔,她叫我不要洩露出去,免得招惹殺生之禍。她說公主的父親有一間機密小屋 ,屋裡的牆壁上佈滿了按鈕,按哪個按鈕是派遣哪號殺手。我回到家忍不住說給父親聽了,我們笑了一個下午,豈不是要滅九族,萬劫不復。

  三個月以後公主失蹤了。我們在她的位子裡翻出兩個喝光的汽水袋子,有我們丟的沙包大小。在狹窄的 校園裡,我們開展不了什麼活動,只好天天丟沙包玩。袋子上面的電話號碼恰好跟她家的相同。也就是說她 家裡有可能是製作冰袋的,至少是住在冰袋廠裡的。冰袋廠,冰袋製作廠,還以為是一個冰毒加工廠。

  也許開學來的轎車是借來的,那兩個墨鏡人是她的舅舅。為了陪外甥女演這場鬧劇,道具也很大型,好 像不太可能,最可能的是這是一個詐騙團夥,以什麼目的來到這裡行騙,難道是為了騙大家多買些冰袋,通過冰袋聚斂錢財。更有可能這是一家子瘋子。

  最有可能就是我一個人瘋了。我再找到當年沒去成新加坡的朋友,提到這件事,他們反感地打斷了。他 們不承認有這麼回事。扈在一個商場賣皮鞋,我找了去,我渴望與她的重逢,看她忘了沒有。

  他們只是羞於提起。

  我覺得記憶多麼不牢靠,完全是獲得眾人的認證才得以存活,現在我說起來,只是一個笑話,天方夜譚,只是我的一場幻覺。

  有貧窮和無知在的地方就有滑稽和荒謬。我父親年輕的時候偷聽到美國和臺灣的廣播,聽到廣播裡不厭 其煩地講解如何逃到香港去。我在想美國的廣播他們是怎麼聽懂的。很多人以為我們城裡的這條梨水河直接連接著香港附近的水域,他們計畫從這裡遊到香港去。

  開始他們有只小船,到了一定的路程,他們放棄了這條小船,腋下夾著一塊門板游泳向前。他們帶了幾 罐子飯,放棄小船的時候剛好吃光了,罐子追隨小船沉入梨水河底。這些都經過了精密計算。

  他們帶上白紗布和銅哨子,據說鯊魚聞不得血腥味,游泳的人身上有傷口,鯊魚會追蹤而至,所以有了 傷口要趕緊用白紗布包紮。鯊魚什麼都不怕,就怕聽到人吹銅哨子。隔老遠聽見就要捂起耳朵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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