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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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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懶惰到吃剩的東西、看完的報紙、用過的剪刀,隨手扔在床上、地上,她吃不完的濃紫的提子一顆一顆散在被單上,猛一看是一顆顆滾落下來的塗了紫藥水的痔。 人真是滑稽,幾條要緊的通道會聚在一起,痔完全是喧賓奪主。 我害怕做愛中的他看不慣、看不起她的痔。幸好她的年輕,使它存在而不頑固。它們最多有她年幼的乳 頭大小,時間長了就自然洩氣了、消失了。也許他早就觸摸到了,也許從沒察覺,總之她還可以親近他。 我的祖母是個口不遮攔響屁滾滾的人,首尾呼應了她為人的筆直、一致。她以前送給某人一張桌子,後來不齒此人的某些行徑,直接跑到此人家裡搬回了這張桌子。 你很少見過這樣為人的人。她什麼話都說得出口,就像她隨時隨地都敢放響屁。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實 在是憋不住。不管什麼話,再怎麼不堪入耳她都說得出來,想到了就非說不可。 她總是頭頭是道。 什麼男兒頭,女兒腰,只能看,不能撈。一個雞蛋吃不飽,一個名譽背到老。什麼衣服要穿爛,不要被 人指爛。餓死不吃貓的飯,冷死不烤佛的燈。什麼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街邊無人問。風吹來的不要,浪打來的不收。什麼你做不了這個牛,就別誤這個春。北京買馬,南京配鞍。 她逢人就訴說痔瘡的痛苦。 她會例舉一些她認為和她同病相憐的人們,甚至當著一個女房客面例舉過我,讓我無地自容。 她給你講她在公共廁所裡看見一個子宮脫落的女人,上廁所一手提褲子,一手提翻脫出來的子宮,免得 垂到便池裡蘸著屎尿。你聽起來完全是提著一串下水。她說蛔蟲,用瓢瓜、飯碗為量詞,用筷子比較蛔蟲的 長短、粗細。她講到怎樣治療滴蟲,講用魚絲系住一塊腥臭的豬肝,要系緊,不然豬肝就會讓滴蟲拖走。說 得滴蟲跟一群螞蟻似的。豬肝在陰道前拖來拖去,散發腥臭,勾引滴蟲出來吃,她說滴蟲氾濫起來可以把陰道吃穿同肛門連成一片,屎尿不分。 人家找我母親,恰好不在,沒找到,人家問她我母親去哪裡了、去幹什麼了,她完全可以搪塞一下,隨 便說去哪裡了、幹什麼去了。她倒好,卻認真地回答到她兒媳婦去廁所了、去洗X去了。尤其她把洗說成抹布的抹,把清洗一個器官說得好像擦洗一件器皿。 以上的話就算是在飯桌上、外人面前,她都要說,次數太多了,以至於我覺得她不是非說不可不說憋在 心裡難受,而是通過過分出賣自己和別人的隱私故意找些骯髒噁心的話來招惹聽眾引人注意。 她在飯桌附近擤鼻涕、吐痰,比摔破碗的聲音還響亮。耳朵她是不掏的,她讀過《衛生報》,說是容易掏破耳膜。她的兒子看不慣她的不雅,表示抗議。 她氣憤極了,她反駁他難道你忘了當年的饑荒,當年的饑荒裡人可以邊吃邊屙、吃掉屙的。 她說年幼的他當時餓得狗屎不臭都可以吃掉三堆。 她說他今天對她的指責完全是人有了三頓飽飯吃之後的輕狂。 她講到狐臭,會舉我的姑母她的女兒的例子。她形容她女兒的體臭像死蛇的味道。 死蛇的味道我至今沒聞到,蛇我經常見到,一個四十四中的同學被蛇咬傷,我們分辨不清有毒無毒,誰 也不敢捨身為他吸毒。我觀看了傷口半天,提議用他自己新買的鋼筆為他吸毒,他很不好意思,猶豫了好久 ,過了半天才慢慢地拿出鋼筆來。原來鋼筆裡一買來竟然就吸了滿滿一皮管紅墨水。他紅著臉承認是買筆的時候貪小便宜吸的。我們都很鄙視他,藍墨水黑墨水就算了,還能寫字。 紅墨水能幹嗎,還想模仿老師在練習本上劃X啊。 是我營救了他,也許蛇本來就無毒。不過倒楣的人最好不要貪小便宜,要是蛇有毒,而鋼筆裡的墨水要 清洗之後才能用來吸毒,這樣的話難免要延誤了時間,毒發身亡那就得不償失了。 我的姑母是犯錯的女兒,緊張地從口袋裡摸出事先疊好的、手掌大的衛生紙片去揩腋下的汗水。 於是得意的她又向女兒推薦用小個子的番茄、酒精攪拌成糊,早晚各擦洗一次,讓女兒不要相信鐳射 、藥物療法,那些都是騙錢的。這個時候她完全不是那個戴著老花鏡讀《衛生報》相信科學長壽的老人。 她自己沒有狐臭,這我可以擔保,我和她同一張床這麼多年。 她的小兒子有。 我早就發現我的父親不生腋毛。 他結婚之前,應該是在認識我母親之前,動了切割手術,由一個狐臭患者變成狐臭隱患者,矇騙了這個 絕對不懂得遺傳學的姑娘。看來跟我母親結婚,他還是投過資的,受過皮肉之苦的。 夏天裡我從背後用手指抵住打赤膊的他讓他做出繳槍不殺的動作,可以看見他腋下的X形的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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