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花園記(46)_李紅豪

四十六

　　周韻寒引陸謙至娛樂場。陸謙見周韻寒家的建築風格異常獨特，進門後先要經過一段長長的窄窄的走道，兩邊深色的牆壁赫然挺立，把環境渲染得略顯陰森。陸謙甚異之，複前行，欲窮其道，一路到頭，便得一門，門有小口，仿佛若有光，陸謙越走越發現自己即將進入世外桃源。周韻寒推開門，眼前豁然開朗，長長的方桌周圍高朋滿座觥籌交錯。陸謙想「遲到是吸引同學目光的最好方式」這話一點不假，自己剛剛踏入主會場所有人目光瞬間聚焦在自己臉上。陸謙頓感自己的臉像個功能強大的凸透鏡，遠處無數光源發出的光經自己的臉聚焦後全部轉化成熱，立刻熱變產生色變，陸謙耗盡自己最大的真氣才把臉上的紅暈抵消掉。　　陸謙進門後第一件事就是向大家先問好再道歉，接著周韻寒開始焦點訪談：「跟大家介紹一下喔，這就是我們班的班草，也是我高中最好的朋友之一，陸謙。」

　　「哦～～」台下起哄不斷。陸謙不好意思受如此讚美，百尺竿頭後退一步，道：「沒有沒有，我頂多算個排草。」陸謙看在座的人一聽三不知，解釋道：「就是教室裡我們那一排的草，或者叫條草。」

　　「不要虛偽，」周韻寒批評後繼續刻畫著陸謙的外貌：「我們班人都說他長得像王力宏，你們看像不像。」其他人都嚴格遵守周韻寒的吩咐，沒一人的視錢偏離到陸謙臉外的空間。陸謙想王力宏如此大牌的人物怎能與自己區區小輩相提並論，自己不能讓這張臉像武漢的輕軌一樣定格在空中僅供人欣賞，於是走到一空位上坐下，道：「我感覺我一點都不像王力宏。」

　　周圍議論不停，陸謙靦腆笑著把自己發言的後半句補充完整：「我怎麼覺得王力宏長得有點像我？」

　　周圍大笑不止。周韻寒借此發揮：「陸謙他唯一的缺點就是——大家都看見了，那就是——自——戀——！」周韻寒講話時臉朝向陸謙，最後二字發音鏗鏘有力。

　　一個人尤其是一個男生，要敢於正視自己的優點，勇敢的自我欣賞是成為一個合格男生的重要保障，這種自我欣賞不是晚年尼采的那種沒有節制的自我吹噓和神經質式的自我陶醉，更不是面容比身材更魔鬼的芙蓉奶奶的那種鼓得像紐約帝國大廈的自我膨脹。陸謙深明此理，解釋道：「沒有沒有，其實我一點都不自戀，我講話一向從客觀事實出發。」陸謙接著舉例證明：「你長得真的很可愛。」

　　周圍人嘴上大笑，周韻寒心裡大哭，無奈陸謙嘴皮太過圓滑滴水不漏，毫不留給自己見縫插針之機，只好笑撅著嘴和其他人說笑。陸謙此時驚奇地發現自己剛才仿佛真的進了世外桃源而與世隔絕，因為自己竟然到現在才發現秦依璿不在旁邊，環顧四周也沒發現任何蹤跡，於是陸謙又偷偷仔細觀察每個人的臉。陸謙這樣做原因是自己所看的武俠小說中幾乎都提到了一種極其先進的科學技術——易容術。陸謙琢磨著秦依璿會不會改頭換面來給自己一個驚喜，秦依璿喜歡自己也說不定。瞬間之後陸謙發現，很多異想天開的東西一般都是荒唐可笑的。不過這次觀察陸謙收穫不小，因為在座的女生長相都還不錯，也算彌補了自己在學校時的遺憾。

　　此時周韻寒把身體側向陸謙，小聲道：「你不用找了，」說時把大拇指指向一玻璃擋板後，「秦依璿在裡面。」周韻寒的搶答速度極快，竟快在陸謙的問題之前。

　　陸謙輕笑道：「你跟我講這幹嘛？」

　　「她在廚房幫我弄蛋糕，你要不要進去……？」

　　「唉，你這可樂在哪買的，比一般的可樂好喝咧。」陸謙小口小口地呡著，眼睛不停瞄向周韻寒。

　　「我不騙你的喔她真的在裡面，機不可失……」

　　「你爸媽對你太好了，給你做了一桌菜。好好吃啊。」

　　「哼，我好心好意你還不領情。」周韻寒講完又與朋友說笑。陸謙也放下可樂，朝著周韻寒小笑。

　　「寒妹妹，這裡人都到齊了吧，快點來過生日喔！」桌旁一女生親密道，其他人均強烈表示贊同。

　　「嗯，我去幫姐姐把蛋糕端出來。」周韻寒起身跑向廚房。陸謙看周韻寒輕盈的舞步，第一次感覺到周韻寒原來也會如此乖順的可愛，平常的周韻寒都是讓自己防不勝防的潑辣的可愛。陸謙更驚奇的是原來自己也有如此乖順的一面，因為此刻自己坐在凳上全身上下所有器官的運動仿佛都已乖乖地停止，唯有一雙飽含各種複雜感情的眼睛還纏著自己留戀人世間，那眼睛裡發射出的千絲萬縷聚焦在人間的入口，虔誠地守望著那位仙女的出現。陸謙的雙眼就像一台圖元過億的照相機，且閃光燈以過億的頻率閃爍，生怕錯過了那最唯美的瞬間。

　　耀眼的燈光突然熄滅，場內一片驚叫。如此關鍵的時刻陸謙臉上的其它器官都不願再沉睡下去，瞬間恢復超負荷工作。眨眼之間，兩雙纖細素手端著一大蛋糕，在暗黑之中輕輕踏著極有韻律的步調，優雅婉轉地帶著晃動的燭光一起向桌子緩緩靠近。即使是漆黑一片也絲毫掩蓋不住她輕靈柔美的姿態，她的身影在燭光的映照下像浮雲般翩躚跳動。兩人慢慢地把蛋糕放在桌上。周韻寒雙手合璧，再雙眼合閉，燭光把她那張可愛的臉勾畫得完美至極。

　　陸謙躲在黑暗之中，目光在一塊蛋糕和兩位美女之間飛速輪換，可這三點卻確定了無數條直線，陸謙的視線不得不沿著這無數條直線移動，忙得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發現原來自己的眼睛也不簡單，換個人的話則會有那眼球因運行速度太快而脫離軌道的危險。周韻寒許願完畢，房屋裡又是燈火輝煌。陸謙越看秦依璿的嫵媚穿著，越對剛才自己選擇爬樓梯有罪惡感。

　　「我們每個人對周韻寒說句祝福的話吧。」一女生建議道。大家都同意後那人道：「那我先說吧。祝周韻寒同學生日快樂，越來越可愛，然後……祝周韻寒同學和……永遠幸福甜蜜喔！」那人講話時嘴裡甜言蜜語眼神卻不懷好意，目光在周韻寒和陸謙身上來回轉移，周圍人都起哄不停。

　　陸謙自感還從沒經歷過這麼尷尬難熬的事情，居然在自己真正最喜歡的女生面前被誤解與別的女生有染，害怕因此而斷送了自己的美好前程。陸謙把視角稍稍向秦依璿的臉上偏移，用余光偵查秦依璿的動態。陸謙見秦依璿的臉上也掛著自然純真的笑。陸謙心中萬人皆下品，唯有依璿高，自己深藏不露的內心風骨豈是等閒之輩可以看出。別人笑我太無言，我笑他人看不穿。陸謙想通這一點，尷尬與無奈刹那間被秦依璿的笑融化得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是重新高漲的熱情。

　　同時陸謙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如何向周韻寒表達祝福。過去區區半年時間裡陸謙跟周韻寒講話的總量已經遠遠超過了他整個九年義務教育裡與女生講的話之和，他跟周韻寒的講話可謂海納百川應講盡講，只有想不到沒有講不到。而陸謙又不甘平庸，不願像剛才幾位一樣，只隨便一句「祝你生日快樂」「祝你越來越可愛」來敷衍，更不可能說「祝你和某某永遠幸福甜蜜」。陸謙手握著可樂，腦裡比這可樂還渾濁。陸謙逃得了廟卻逃不過和尚，站起來敬稱道：「寒妹妹，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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