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花園記(4)_李紅豪

四

　　董經濟越講越亢奮，語音語調裡充滿激情，臉色也變得凝重嚴肅起來，接著說：「楚天一中確實是個很不錯的學校，但是咧，這個學校有很多東西，我也很看不慣。但是不管怎麼說，你們來到了這個學校，就要服從學校的管理，按照學校規定的那些條例來，你暫且不管他規定的是對是錯，你先按照他規定來再說。我們學校每天上午五節課，下午兩節課加一節自習，晚上是三個半小時的晚自習，六點半到十點，所有的住讀生必須參加。楚天一中非常強調自主學習，我希望大家都能在不斷的學習中培養自主學習的好習慣，不該講話的時候就不要講。我咧，會偶爾來視察一下，我跟那些教育局的人來學校視察不一樣，他們都事先告訴你什麼時候來，所以他們抓不到學校的某些很腐敗的行為，但是我是不會打招呼的，我偶爾來一下，抓到你了就該你倒楣了。你如果說一百天裡面九十九天的晚自習都表現的很好，結果就那一天講話被我撞見了，那對不起，那我是不會客氣的。」董經濟的歪理通殺政策堪稱強硬。禽流感時期大肆宰殺家禽，不知傷及多少無辜，街頭上真正的乞丐得不到同情，都是這個原因。

　　董經濟稍作總結後宣佈休息，晚上六點半準時到教室上晚自習。

　　散夥後陸謙和夏天雨二人決定先在學校暢遊一番。學校大門前是一個大湖。彎成一彎的橋樑，倒映在這湖面上，岸上林木森森，幽綠清靜，橋的盡頭是鋪滿青石板的小路，路的盡頭屹立著一座古韻風雅的亭子，斑駁的磚牆陪襯左右，陸謙越欣賞越覺得像牡丹江。到不了的都叫做遠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鄉，第一次的住校之旅讓陸謙惆悵難忍，只能默默思念著遠方的家鄉。

　　夏天雨道：「楚天一中不愧是好學校，什麼都想得這麼周到，還安排個這麼好的伊甸園在這。」

　　「這可能是唯一的『為學生服務』的地方了。」兩人相視而笑。

　　晚上到了教室，同學們各自原位就座。陸謙見他那同桌保持著與上午一模一樣的動態平衡，手中只有筆，眼裡只有題，腦子裡只有學習。愛因斯坦相對論證明一個物體接近光速會讓時間停止，超過光速則會讓時間倒流。陸謙熱切希望那人動作能再快些，好讓自己能回到無憂無慮的童年。陸謙見自己旁邊的旁邊坐著一位文質彬彬溫文爾雅長相略顯老成的男生，此時正拿著某古色古香的文學書在翻閱。陸謙大喜，以後不愁找不到書看了。現在學校裡的文學青年比不談愛情的流行歌曲還少，所以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也不簡單。

　　晚自習開始董經濟準時進場。經過上午的觀察，陸謙突然發現，經濟哥不愧是教數學的，身上到處散發著數學的氣息。人雖然不高，但看起來比直角坐標系還穩當；臉的輪廓就是一個以鼻子為圓心的標準的圓；眼睛眉毛高不成低不就，仿佛猴子最不喜歡的平行線，永遠不會有相交；鼻子的形狀像二次項係數無限接近零的抛物線，扁塌得一塌糊塗；脖子短到臉幾乎與胸相切的程度。最值得稱道的是肚子，那肚子已數不清是多少邊形，比他教書的豐功偉績還要突出。不過最讓人叫絕的是這老師的講話水準，他的話好比一條射線，只要找到一個起點，他就能延伸到無限遠。同學們上午都已經領略了經濟哥的風采，這會見他進來，做好準備等候發言。

　　「校服大家都買了吧？明天統一穿校服。」董經濟繼續問道：「明天要統一穿校服，知道為什麼吧？」

　　下面異口同聲地喊出了一個一可怕二可恨三可惡四可笑的東西：軍訓。

　　「對，軍訓。可能有些同學初中經歷過，有些同學沒有經歷過。那麼，不管你以前有沒有經歷過，都希望大家在接下來這五天的軍訓中，認真對待，努力拼搏。軍訓咧，很苦，很累，這我也知道，但是咧，它可以培養人的一種精神意志，讓你用一種軍人的姿態來面對生活，讓你在生活中變得堅強。原來我膽有問題，做了手術，手術後三天，我就站在講臺上。不信你們可以問以前的學生，他們都曉得。所以我很多學生不叫我老師，都叫我飆哥，說我飆。你們跟別的學校比起來算幸福的，你們不用跑到專門的軍事基地訓練，而是那些教官上門服務。我希望咧，大家能在軍訓後收穫一些東西，能夠幫助你們的人生……」飆哥以一位元老者的視角結合自己的經歷為同學們解讀了軍訓偉大的意義。

　　一連串人生的哲理講完後，董經濟道：「今天我們要選兩個班長。想當班長的可以舉手。」那文學少年不怕宦海沉浮，話音落下便舉手以求仕途。古代無數文人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讀書人能用別的方法謀生，最好不要做官。陸謙本想以此警戒那位文學知音，然見他心意已決只好放棄。與那人志同道合的還有一女強人。

　　「好，那就你們兩個吧。誰正誰副你們兩個自己商量一下。」

　　大家以為開學第一天飆哥處子秀將要完美謝幕，卻沒料到這僅僅是開始。飆哥一連講了兩三個小時，大談古今中外，把自己的歷史事蹟向同學們娓娓道來，其講話內容記之成文便是一部山寨版《史記》，只可惜董經濟不懂經濟，導致《貨殖列傳》慘遭刪除。幾個小時過去，同學們意猶未盡。離高中第一個晚自習結束還幾分鐘，飆哥發下調查單，催促同學們趕忙填好後交上來。陸謙見大大的單子上孤零零地站立著幾個小字：

　　是否願意週六上午補課

　　願意（）不願意（）請在括弧裡打勾

　　請將調查單交至學工處，學校將充分尊重學生的選擇，此事將儘快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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