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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我想握住他的手,抱住他,但是理智告訴我,只有追上他的步伐,我才能一生一世抱住他不放。一切還太早。

  那個黃昏的樓道上,我聽見愛情發酵的味道,我前所未有地產生了要擁有他一生一世的念想。

  我仿佛看到他站在遠方佈滿雛菊的山岡上,掛著晴朗的淡笑,我在山腳下遙望他,深深知道我的腳下佈滿荊棘與帶刺的灌木。

  命中註定,我們要頭破血流,才能觸碰到彼此的手。

  十三朵 高考脫星

  夏天最後的颱風呼嘯離去後,全國的大學新生開始陸陸續續奔向屬於自己的象牙塔校園,歡天喜地地開始四年的大學生活。

  但所謂大浪淘沙,最失意的莫過於我們這些留在孤島海灘上的失敗沙粒,仍舊困在高複鐵籠裡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做題做得昏天暗地面色蒼白不說,還要眼巴巴地看人家奔學堂,惆悵中,也只能無奈搖搖頭,低頭繼續手中永遠做不完的題目。

  失敗是失敗者的墓志銘,但墳墓下,枯死身體裡盤踞著不屈的靈魂。

  九月第一天的夜自修,我在瘋狂做題的時候,流鼻血了。

  手忙腳亂地接過同桌遞過來的紙巾,我捂住流血不停的鼻子,在後桌同學的幫助下,仰著頭止血。我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手上的殷紅血跡,之後轉頭想看看那片沉沉夜海,可跳入眼的,只有被鐵柵欄肢解的黑色夜空。那一瞬間淒涼湧上我的心頭,什麼時候,連看夜海也成了奢侈。

  於是我轉過頭來盯著斑駁的天花板,鼻血仍然汩汩外冒,我不免自嘲,這年頭,廣大的女同胞都因處女膜破裂而流血,而我呢,是因鼻膜破裂而流血。都是流血,但因為部位不同,而不能融入時代的滾滾紅潮。

  第二天我捧著飯盒在長廊上排隊等待買菜,無聊時暗暗觀察身邊的同胞們,發現不少剛來時面色紅潤的女生,已經被折騰出菜色。想到又要吃土豆,我空空的腹部頓時就飽了。

  於是我掏出手機發短信給葉知秋。

  「我大前天吃了土豆燉雞肉,前天中午吃了土豆燉牛肉,昨天吃了土豆燉豬肉,所以你猜,我今天中午會吃什麼?」

  一分鐘以後,葉知秋的短信來了:「土豆燉羊肉?」

  「錯,再猜。」

  「總不會是土豆燉人肉吧。」

  「又錯,今天是魚香肉絲。」

  「……」

  擺了葉知秋一道讓我樂翻了天,我拎著飯盒看著短信笑眯眯地回教室的時候,一個嘹亮的男聲喊住了我:「陶花源,你是陶花源嗎?哎呀媽啊你是陶花源嗎?」

  我納悶地停步轉頭,只見一個臉上有幾顆青春痘的單眼皮男生正朝我揮手。他穿著紅色灌籃高手的T恤,臉上掛著激動不已的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看起來十分可愛。

  我站在原地只眨了兩下眼,他就已經飛奔到我面前熱情地說:「你是陶花源吧?A中的?哎呀媽啊他鄉遇故知了,還是名人呢,我也是A中的,我叫邱克文。」

  這單眼皮校友的熱情足以融化整個塞外冰川,我也為之感染,咧嘴笑:「你好你好,居然在這鬼地方遇見校友了,我都快兩眼淚汪汪了,走走,我請你吃魚香肉絲去。」

  一提到「魚香肉絲」,邱克文無限惆悵地望了一眼不遠處打菜的大媽,堅定地表示:「只要不吃土豆,讓我吃什麼都行。」

  邱克文這人十分的有意思,所以這頓午飯我吃得津津有味。

  他是個話嘮,熱愛傾訴,不說話時靜若處子,說話時唾沫星子劈天蓋地,有把死人說活、活人說死的非凡才能。

  他嚼著飯噴著唾沫星子說:「不行不行,你必須叫我老邱,但是我不能叫你桃花,哎呀媽啊那樣我就吃虧了,我也必須叫你老陶,現在是男女平等的年代,我們稱呼對方也要注重平等,平等是時代的主題……」

  我悄悄把飯盒推離得遠些,徒勞地躲避他的唾沫,反抗著:「那我叫你小邱總可以吧,你也叫我小陶,老陶不太符合我的青春氣質,我爸的同事都叫我爸老陶,我要成了老陶,不就和我爸成同輩了。」

  他擺著手義正詞嚴:「不行,老邱才能襯出我成熟的個性,我不是毛頭小子了。」

  我一口飯差點堵在喉管裡下不去,不禁回想去年魏叔叔私會時髦女郎後東窗事發,哆哆嗦嗦地在我家躲到十一點,後來借酒消愁,喝掉我家半瓶白酒,醉成一灘爛泥的事。

  後來素有母老虎之稱的魏阿姨殺上門,魏叔叔開始發酒瘋,大著舌頭喊魏阿姨小名:「小倩、倩、倩倩,我沒醉,我真沒醉,你看我還會唱國歌。」

  拉扯中他開始嚎唱「國歌」:「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尾巴,一隻沒有眼睛……」

  那個晚上我家一片狼藉,過後我媽警告我爸偷吃槍斃的同時也不忘提攜我:「說自己沒醉的人必定是醉了,就好像一個人口口聲聲說他是好人的時候,你必須留心,他說不定剛做過壞事。就比如你魏叔叔,前天剛跟媽強調說他的眼裡只有小倩,可是事實證明,他昨天約會的女人也叫小倩,瞧瞧,偷腥的技術多麼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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