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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我果真就去了。誰讓他要說我是小氣鬼,我就是,反正是你邀請的。

  我任意選我想聽的歌,完全放鬆肆無忌憚。聽王菲聽beyond聽老狼聽陳百強,有時也聽911和backstreetboy,他也會自作主張讓我聽他喜歡的崔建和黑豹。偶爾我也會很頹廢很掙扎,比如考得不好或者下雨天,那時就聽聽九寸釘,地下絲絨樂隊,Beatles。

  有次聽新鮮出爐的孫燕姿,《天黑黑》,她唱「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我以為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橫衝直撞,被誤解被騙,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後總有殘缺……」時,我心裡一動,放聲大哭。我想像那個畫面,她和她的鋼琴,坐在一片廣袤的蘆葦地裡,秋天的蘆葦地,她一邊彈一邊唱,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他是沉默安靜的人,安慰我的方式直接而簡單,就是聽完歌帶我去吃串串。我過去18年吃過的所有串串加在一起,也沒有那一年多。他還用自行車載著我在大街小巷亂奔跑。風大的時候,他總說,快,把臉藏在我的衣服裡。他的衣服,有股淡淡的梧桐樹的氣味。

  我想我喜歡上他了。我想,完了完了,春天一到,窗玻璃上不能塗鴉的時候,我好像很久都沒想念蘇長信了。

  但我想,我對這事仍然不夠在乎,因為我此刻根本沒發現我的體重在一路狂飆。

  我決定給他寫信。那會兒,想到最委婉妥帖的方式,就是一筆一畫白紙黑字的信了。

  基本上一週一封。我都寫些什麼呢。我的心情,我的惶惑,我的願望。給他寫的時候,我也一點點發現,沒有駱駝西米露蘇長信,我很孤單!很寂寞!我,我,需要朋友!僅有蛐蛐是不夠的,況且她每個週末都要回家!

  我從來不直接交給他,而是貼上郵票,寫上小店的地址,再鄭重寫上:李樂親啟。他給我回信,以同樣的方式。但我沒寫過一句事關風月的話,他也沒有,他是誠懇而沉穩的人。

  這年夏天流行一種冰棍兒,叫薄荷超冰,包裝紙上有一隻可愛的企鵝,很像QQ舊版裡的那個形象標誌。冰棍兒是淡藍色的,有股薄荷味兒。那天,他坐在櫃檯裡翹著二郎腿,我在小板凳上搖頭晃腦,然後我說,我去買冰棍兒。

  等我回來,板凳上已經坐了一個圓臉女孩,她仰頭望著他,又說又笑,一臉幸福模樣。而他,放下二郎腿,一臉認真架勢。

  我有點失望,尷尬,酸澀。更為難的是,我手上只有兩隻冰棍兒,該如何分配呀!我微笑著,像女主人,把冰棍兒先遞給她,請吃我特意為您買的消暑冰棍兒!感謝您頂著這麼大太陽來照顧我們的生意!

  但是,那只是我事後想出來的,個人覺得很毒辣的手段!

  當時,我舉著兩隻冰棍兒,一愣,又舉著它們,蹬蹬跑了。我跑遠了,料想他們看不見了,我拆開,把兩隻撕裂的小企鵝扔進垃圾桶,我左手一隻,右手一隻,超冰晶晶亮,我吃得透心涼。

  李樂這個男人,有一點文藝腔調,有時會看一些連我都覺得很生僻的外國書籍或者心靈修養之類的書。他的店名也是文藝復興派:真水無香。

  店裡的牆壁也是粉紅色,木頭門是大紅色,上面是顏料噴繪的黃色大字:真書無香。在一排卷著金屬門,賣日雜的店鋪間,突兀而耀眼。

  那兩隻超冰吃得我嘴巴都冰麻木了。到了週末,我不再大搖大擺長驅直入,我繞到離店30米遠的馬路上,撐一把大黑傘,鬼鬼祟祟磨蹭著走過,我想看看那女孩在不在。她不在。我暗喜。

  李樂跑過來,拍拍我的大黑傘,你在大白天的,扮什麼?拿傘的女巫怪嗎?

  我終於忍不住問,那個,那天看見的,是你女朋友吧?

  他搖頭,啊?不是。

  我暗喜,卻歎氣說,可憐的,她一定看不上你。

  他立刻轉移話題,喂,我搞到很多打口的CD,要不要聽?

  那是一個時尚而具備文藝氣質的玩意兒,打口CD。音質清澈得叫人心歡喜。可是,每一張,總有一隻歌,因為打了口,而聽不了。我對那些歌名也很有興趣,記得最牽掛的一首,翻譯過來是:今天畫海,下一天畫藍。

  可那首歌,無論如何,也聽不了。

  我們依然通信。只要同學遞信給我,我就知道,一定是李樂寫來的。他的語氣總像個大男人,他說,糖果,見字如面。他還說,糖果,補習,不僅是補習知識,也是補習做人的道理,補習面對這個世界的精神狀態。你絕不應該,像你的頭髮那樣,枯燥,毛糙,沒有光澤。看吧,他的比喻,真教人哭笑不得啊。

  他還說,你以為考上大學甚至工作了就萬事大吉了嗎?錯!天下的人,各有各的煩惱。

  他的字寫得很難看,歪歪扭扭,像螞蟻馱著食物行走困難。他的文筆,也不總是我記得的這麼經典。然而他的信,我仍願意一遍遍地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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