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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到了「海豚」自助餐廳,我才發現,等在門口,穿著灰色襯衫的男孩,是黑皮膚的駱駝。他雙手插在褲兜裡,很有禮貌地朝我笑,仿佛我不是任何人,不是他送零食的小姑娘,不是他為之受傷的無助女孩,我僅僅是沈微微的朋友而已。

  他的禮貌,讓我非常詫異和不安。

  他不停給我們拿菜拿飲料,沈微微很矜持地小口小口地吃,而我,大塊朵頤。自助餐很好吃,選擇種類多,我也確實餓了,再說,沈微微正纏著他說這說那,我不嫉妒不羡慕,但更沒酸溜溜,我只是想用吃來掩飾我的不安和懷疑。

  我認真對付著盤子裡的事物,牛肉,香腸,花菜,黃瓜,火腿腸,蝦肉丸子,豆腐皮,不停地吃,吃,吃,吃。

  駱駝才恍然大悟似地,糖果,你瘦多了啊!來,再多吃點。

  他又給我裝了菜來,魷魚,章魚,牛雜。我在心裡直喊:好噁心。

  他應該知道的吧?我不愛吃這些。他究竟這是怎麼了?我想了想,還是只能埋頭,吃,吃,吃,吃。

  沈微微,不停用肢體語言和駱駝傳情。駱駝,也很妥當地回應,他們看起來,真的,像一對金童玉女,很般配。我心裡這麼想。駱駝,他曾經是我的小小少年郎,他發過誓要為我兩勒插刀。

  當我想起來時,我很響亮地,打了一個五味雜陳的,飽嗝。

  我的肚子好脹,在慢慢攪拌,很不舒服,在我勉強著喝下一杯顏色可疑的橙汁後,我的胃立刻翻騰起來。

  我趕快跑了出去。

  在一株叫不出名字的樹下,我蹲下去,吐了。夜晚的風有些涼,兩個少年騎著腳踏車飛快地從我身旁掠過,他們吹著輕鬆的口哨。車筐裡,勺子撞擊著飯盒,叮叮噹當地響。

  我擦了擦嘴巴,回到餐廳,用茶漱了口。然後回到座位上,繼續,吃,吃,吃。除了吃,我找不到更合適的方式,來打發這段時間。

  我看見駱駝,在沈微微深情的注視下,顯得漫不經心。就像一幕劇,沈微微全情投入,而駱駝,只是機械表演。有點無奈,有點成人化,我搖了搖頭。又繼續,吃,吃,吃。

  出門時,我又拼命塞進去一隻南瓜餅。

  沈微微,一手挽著我,一手挽著駱駝,步伐堅定鏗鏘,走在剛剛改造完畢的大街上。她的腳步聲,踢踏作響。我的目光,越過沈微微的背,偷看駱駝,他正看著遠方。他心不在焉。

  我很想問沈微微,你們是在戀愛嗎?可這樣的問題,多傻氣多傷心啊。

  到了校門口,我左轉過馬路回宿舍,沈微微和駱駝,右轉,去不知道什麼地方。

  駱駝他的確不正常,接下來的日子,他成了一頭瘋狂的駱駝。

  他帶著他的桌子椅子,埋頭拼命複習。他有時搬到天臺,有時搬到走廊,有時搬到了放掃帚的角落,有時搬到樹蔭下,坐禪入定一般,什麼也打攪不了他。他和他的桌子椅子以及滿桌子的書,成了高三的一道風景。

  他不再嘻嘻哈哈,不再鬆鬆垮垮,除了每天定時和沈微微在操場上散步以昭示他們的戀人關係,他一直都把頭埋在書本裡。

  他從未如此用功,而很多人都以為,以他的家庭背景,他也用不著用功。

  5月到6月的時候,我活在幾乎是觸手可及的美好希望中。我那一直教人肝腸寸斷的數學,竟然也能常常及格了。我覺得學習,真是一件愉快又充實的事情。我甚至都學優等生們,頭懸粱錐刺骨,在教室裡點著蠟燭奮力夜戰。

  對我的變化,駱駝很驚喜,但他也很擔憂,他扯了扯我已經顯得空蕩蕩的我的舊襯衣,翻了翻白眼。此後每天早上,他都從家裡給我帶一隻鹹鴨蛋來。晚上會用白色的保溫盒裝了保姆燉的滋補湯,他誘惑我說,好吃得不得了!是專為你這種豬腦瓜酌情製作的!

  我開始搜集湖南那些大學的資料,以備填志願時參考。當我看到嶽麓書院的門上貼著的對聯,我立刻就一見鍾情了。書院很古樸,院內隱約可見古樹參天,對聯雲:唯楚有才,于斯為盛。我要去嶽麓書院,去湖南大學!

  那天我有點失眠,我捫心自問,我喜歡駱駝嗎?喜歡。可那種喜歡,卻分明跟喜歡蘇長信不同。假如,駱駝來牽我的手?啊?!不可想像。難以接受。但我還是很喜歡,看見他,和他說話,吵架,坐在他身邊。

  也許,駱駝心裡,也是這麼想。

  為什麼我和駱駝,沒有誰愛上誰?我想了想,有些明白了,我們之間將永遠隔著二分之一的二分之一,然後再是二分之一,當然,這樣的結果永遠不會是零,我們都知道。

  而且,這是我們最好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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