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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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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駝去成都的那天,沈微微跑到宿舍來找我。她背了一隻大包,戴著一頂遮陽帽,她一進來就說,糖果,馬上收拾你的東西,簡單一點,跟我去看駱駝! 我根本沒有問為什麼怎麼去,我就從繩子上扯下毛巾,從箱子裡翻出一條褲子一件T恤匆匆塞進書包,說,走吧。 我被她那種毅然決然不容分說的氣勢蠱惑了。 我們坐了3個小時的班車,到達成都南邊的長途汽車站。沈微微打了一個電話,然後興奮地叫一輛計程車,說,去某某路。英語競賽的主辦學校就在那條路上,沈微微拖著我,在附近找了間小旅館,住下,洗了個澡。然後又催著我,去採購了一大堆東西,什麼鉛筆橡皮尺子飲料口香糖雨傘餅乾牛奶,甚至還有一隻奶瓶!她解釋說,考試會很累的,會累得不想動彈的,駱駝可以把水灌進奶瓶躺在床上喝!。 第二天,我們一早就起床,躲在駱駝住的賓館樓下,看著駱駝走出來,我們就跟蹤他,一直跟到考場。然後頂著日頭等在考場外,看著他出來,又跟著走回去。 駱駝和平時差不多,走路的時候邁著大步子,目不斜視。看著他走在前面,沈微微領著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已經熱得暈乎乎的我,忽然心頭一涼,這件事,其實與我無關。就算是虛榮,我的虛榮,在沈微微面前,也不值一提。 何況,面對我刻意的殷勤,駱駝,他也刻意在疏遠我,冷淡我,甚至,打擊我。 比賽完了,沈微微才拉著我從街角跳出來,把駱駝嚇了一跳。 與我們一起坐車回家。我一路都在睡覺,不清楚他們都說了些什麼,也錯過了沿途美好的風景。 甚至,還錯過了和駱駝道別,等我醒過來時,車子已經到終點,沈微微說,駱駝在城東車站就下車了,看你睡得死,就沒叫醒你。 我晃晃腦袋定定神,看看窗外,已經灰濛濛一片。車上不知是收音機還是答錄機,正在播著一支歌,那個歌手的聲音,恍惚像蘇長信,又恍惚像流浪歌手,他在唱:青春的花開花謝讓我疲憊卻不後悔,四季的雨飛雪飛讓我心醉卻不堪憔悴,輕輕的風輕輕的夢輕輕的晨晨昏昏,淡淡的雲淡淡的淚淡淡的年年歲歲…… 我恍若置身蘇長信在阿婆家住過的那個房間裡,黃昏的雨珠,滴落進濕潤的草叢,一顆顆砸得粉碎。 我再次祈禱起來。 接下來的暑假過得沉悶而辛苦,我和西米露都不是成績優異得可以睡大頭覺都能考上大學的姑娘,我們各自在家裡,埋頭默默努力。 開學後,整個高三年級的氣氛也變得緊張沉悶了許多,連沈微微都安靜了下來,不再對駱駝頻頻進攻。 西米露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小平房,說是為了安靜地學習,其實,她是為了流浪歌手一年一度的光臨做準備。房間裡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張凳子,我也常常去,坐在唯一的一張凳子上,和蹲著的她,一起用唯一的一隻煮牛奶的小電鍋,煮綠豆湯,煮番茄蛋湯,煮銀耳湯,煮可以在小奶鍋裡煮的一切湯湯水水。 這是我們的閒暇時光,像黑夜裡擦亮的一根火柴,光芒短暫而難得,轉瞬即逝。 秋天的時候,一個男人走在青石板路上,穿著閃亮的皮夾克和皮鞋,脖子上戴著一根粗粗的澄黃色金鏈子,他踏在地上的聲音,比我媽挑著貨物的「噔噔」聲更加響亮。他徑直走到我家的雜貨鋪前,輕鬆而大大咧咧地說,我回來啦。好像從前他下班時回到家裡一樣。 他是我爸。 他腰粗了,肚子大了,臉上皺紋多了,連五官都有點陌生了。 但他的確是我爸。離家7年幾乎杳無音信的我家的頂樑柱。 我媽怔在那裡,她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爸。她看了好半天,最後,她雙手掩面,放聲大哭,她一邊哭一邊說,老天爺呀…… 我站在櫃檯旁,默默流淚。眼前的男人,這個給予我生命的男人,卻在我的生命裡,整整缺席了7個年頭。這缺席的7年,我很難一步跨越,像他一步跨越,把我們摟在懷裡一樣。 他回來後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不是「我要好好和你們母女倆一起好好過日子了」,而是不停地,反復地說,我要補償你們,我要補償你們。 我不知道他究竟賺了多少錢。反正從鄰居的目光和議論裡,從他給我們買的吃穿用一切的東西裡,從他說起錢的神采裡,我肯定,他真的發財了。 他果然馬上去鎮子新建的街道,物色了一塊地皮,然後馬上召集工人開始蓋房子,材料源源不斷地運輸過來,房子建成的速度之塊,令人難以想像。 然後是裝修。 然後是租了大卡車去市里買傢俱和電器。 我媽把雜貨鋪關了,她眉飛色舞,叉腰挺胸,為新房子忙來忙去。我爸說,新街肯定是將來張廟鎮的經濟中心!新房子的一樓,全建成店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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