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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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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學是初三時才平地起風波冒出來的。老師是一老男人,思想古舊,行動猥瑣,畢生的願望就是生一個兒子。在她的二女兒上初中的時候,他的兒子終於出世了。也就是說,他重男輕女,喜歡男生,討厭女生。尤其是我這種對化學冥頑不靈的姑娘。 眼下的我,已經致力於做個偽文藝青年了,我練字,看小說,練普通話,背《漢語詞典》,偶爾還會寫下一句諸如「我是一棵小草」之類的長短句組合。我對化學反應毫無興趣。但我還是掙扎著學,掙扎的結果也不理想。 如果僅僅不理想也就罷了,但我竟在課堂上躲在書後面笑了一下,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麼笑了。總之,書也沒擋住我的笑。 他暴怒了,訓斥我,恬不知恥!他抓了一截粉筆就朝我扔了過來。更令他鬱悶的是,我很本能的,用化學書把粉筆橫著打飛了。他這下幾乎有點抓狂了,三步兩步沖下講臺,氣咻咻地站在我面前。他似乎是想伸手抓我,似乎又想打我的頭,似乎,還想把我一掰兩半。但最終,他又忿忿地走上了講臺。 從此,我在他眼裡,變成了透明。 在我和老師鬥智鬥勇的時候,蘇長信也在旁邊看著。後來我想想,我那樣叛逆是為什麼?也不排除,我想以這種極端的方式,引起他更多的關注。看吧,年少的虛榮心有時會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表現出來。 與此同時,蘇長信也為我推開了另一扇窗,他讓我聽到了我以前從未聽到多的美妙音樂。雖然,我也有抄歌本。 抄歌本,對姑娘們來說,人手必備。選最精緻的筆記本,裡面還貼上流行的港臺明星布幹膠,然後把自己喜歡的歌,一句一句抄下來。課間的時候,幾個姑娘圍成一團,翻開抄歌本,對著歌詞一句一句地唱。 但在蘇長信之前,我對這個流行事物的反應,依舊遲鈍得可怕。我的抄歌本裡抄的是什麼呢。某些從閒書裡看到的句子段落,某些視為人生真理的名言,或者是一些傻裡傻氣的自說自話。 蘇長信在帶我小說和零食的同時,也帶給我一片全新天地。就像一個人,一直住在封閉的屋子裡,突然推開窗,發現外面陽光滿地,桃紅柳綠,風在林梢鳥兒在叫。 他有一抽屜的磁帶,以及一個黑色的隨身聽。 放學路上,我坐在他的車後座,一人一隻耳朵,聽beyond唱,沒法可修飾的一對手,帶出溫暖永遠在背後……或者聽卡朋特,whenIwasyoung,I'dlistentotheradio……再或者,也聽鄧麗君,在你身邊路雖遠未疲倦,伴你漫行一段接一段,越過高峰另一峰卻又見,目標推遠讓理想永遠在前面…… 從詞句裡、聲音裡,我們見仁見智,憑空臆想出來了許多的勇氣和力量,還有美好和溫暖,那是真真切切的感受,跟娛樂或者八卦都沒關係。它們在青春的心靈上透下的點點光彩,也非「老鼠愛麥子」或者「兩隻飛蛾」可比。 油菜花從兩旁掠過,蜜蜂從兩旁掠過,金黃的麥浪從兩旁掠過,日子也飛速掠過了。 蘇長信要回去參加考試。湖南,距離我們的鎮,有多遠呢。幾個小時的汽車還有一天一夜的火車,那是跋山涉水的距離了。他把磁帶隨身聽和書全留給了我。而我,把我已經長大的小兔子,裝在一隻紙箱裡,放在他懷裡。 這就是告別了,沒有眼淚,沒依依不捨,更沒海枯石爛之類的諾言。他還是像來的時候那樣,從青石板路上,噔噔噔地走遠了。 在巷子盡頭,他回頭看我,一隻麻雀從我眼前飛過的瞬間,他不見了。 我想我是一見傾心了,我想蘇長信也是。但我們竟然沒來得及明確的表達,以及做點什麼。他都沒告訴我,我以後該如何找到他,而他所知道的,也僅僅是我家的地址。 是真的沒來得及啊,日子美好得美好讓人忽略了它正在飛逝,忽略了可能要離別,在離別的時候,我們還未能回過神來。 不知白夜天光,時日短長。這就我們的日子。 三、怎麼,一個個都消失不見了呢? 蘇長信走了,但我仍時時想起他來,我的想念就像東風吹開了梨花,一樹一樹都次第綻放,止也止不住,瞬間蔓延一片。 我幻想,和他一起坐上火車,翻山越嶺,分吃著一袋乾草梅。 我還幻想,他騎著自行車,載著我,沿著田間小徑一路晃晃悠悠,他又開始說笑話,說得我們倆都大笑不止,最後,我們「撲通」一下,連人帶車,都倒在油菜地裡,金黃的花瓣落在我的頭髮上,臉上,睫毛上……最後,蘇長信,他低下頭來,親吻了我。 驚蟄到來了,泥土裡冬眠的蟲子們,都被春雷驚醒了,不安分地化蛹成蝶,扇動翅膀。 而我也安靜不下來了,我只好把我的不安和想念,講給西米露聽。15歲的初中姑娘,很自以為是,覺得自己懂得愛情。 那個夏天,我們不再像兩個偽文藝青年,講一些與自己隔著千山萬水的話題。比如,UFO和外星人,比如某些價值連城的郵票,比如婉容皇后是怎麼死的,諸如此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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