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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但是,我怎麼也拉她不走,她只是拼命的往沙丘裡挖,沾滿了濕泥土的雙手挖出了一個十幾公分深的洞,她把玫瑰紅的酒瓶放進去,嘴裡念念有詞的拿出紙筆,不斷的寫,不斷的說。

  「明天天亮之後,一切海闊天空。」

  「明天天亮之後,一切海闊天空。」

  「明天天亮之後,一切海闊天空。」

  「心瑜,妳在做什麼?」

  「不要管我,讓我寫,讓我說,把所有心裡的痛苦,把我所有想說的,都埋到這個瓶子裡頭,因為我已經沒有寄託了。」

  我知道她已經醉了,她開始話也說不清楚,動作也大了許多。

  後來,她終於累倒了,躺在沙丘上一動也不動,只剩下一絲絲的力氣,嘴裡還念著模糊的話語。

  我把她背起來,才發現她不像想像中的那麼重。

  在樓梯上,她靠在我肩膀上的臉,輕輕碰觸到我的臉,我感覺到一陣濕潤,在我的頰邊磨擦著。

  「妳這傢伙,連哭都不讓別人看見。」我輕聲的說著,離我家只剩幾步梯頭了。

  「阿哲……早知道……我愛你就好了……我愛你……好了……」

  在我正想打開門鎖的時候,我聽見,她這麼說。

  * 明天天亮之後,一切海闊天空。*

  聽笨金魚唱歌 (25)

  過了幾天,邱心瑜行屍走肉的日子似乎有那麼一絲絲回復朝氣的現象出現。

  她開始把我不小心越位的鞋子擺回規定的位置裡,電視時間也開始繼續嚴格的執行,就連她妹妹這個局外人佔用了我的電視時間,她都會冷冷的說「把電視關掉,把遙控器擺到李元哲的地盤。」

  在咖啡廳裡打工的時候,我們的工時常常是重疊的,所以不是我載她上班,就是她等我一起下班。

  但奇怪的是,她不會跑來跟我說「載我回家。」,她只會一個人坐在店裡的角落,看著她的吳淡如,聽著她的張學友,等我下班時間一到,她會收拾好東西到車子旁邊等我。

  我問她,汪學偉有沒有跟她連絡,她只說了一句「看路」。

  她跟汪學偉分手之後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周星馳電影《齊天大聖西遊記》裡的那個正常的唐三藏一樣,講話幾乎不超過五個字。

  在咖啡廳裡,她點單,我做單,當她把單子夾在待作線上時,她只會說「拿鐵三」。

  在家裡,她看電視,遙控器在她妹妹手上,她遇見不想看的節目,只會說「轉檯」。

  我常常擔心這樣的情緒維持久了,是不是一個人的性情也會跟著變?

  隨著一切無感,情緒起伏幾乎呈一直線的不痛不癢,到小沙丘上寫東西,然後丟進那個玫瑰紅的瓶子裡,變成她唯一有表情,有感情流露的動作。

  有一天,她突發奇想的赤著腳走去,跛著腳回來,她的腳底被玻璃碎片割了一條裂縫,公寓的樓梯和家裡的客廳,都沾滿了她的血。

  邱心蘋很緊張,因為她很害怕看到血。

  我幫心瑜上藥包紮的時候,明明灑上了刺激性的雙氧水,但她的表情卻依然木桎如空。

  這天夜裡,八裡下著好大的雨。

  我剛掛掉韻柔的電話,她的聲音,她的語調讓我覺得好難過,因為汪學偉依然不去面對她,這對她來說幾乎是一種瀕臨崩潰的傷心。

  我連上BBS,打上了新註冊的penguin,信箱裡有幾封不認識的人寄來的信,我沒有心情去看,一一的把它們都刪除。

  我進到diary版,按下ctrl+p,試圖在一層層的難過、痛苦中找出一些適合的字眼,可以打上白色的字填一填黑色的螢幕。

  或許黑色的螢幕,像是我黑色的心情吧。

  但是我懷疑,白色的字,可以把心情漂白嗎?

  經過一番努力,發生的這一切歷歷在目的反復上演,這劇中的角色,幾乎沒有一個人不掉眼淚,但是那些眼淚,卻換不了任何一個白色的字。

  這時螢幕右下方的MSN系統閃爍著,它告訴我有人上線的訊息。

  因為MSN上的昵稱可以隨時變換,所以我一時還沒有看出來上線人是誰,只看到昵稱欄裡不到五個字的昵稱:「海闊天空」。

  海闊天空:還沒睡?

  金魚、物理、西雅圖:喔!是啊……

  海闊天空:睡不著嗎?

  金魚、物理、西雅圖:是啊……心情很糟……

  海闊天空: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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