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剩者為王 | 上頁 下頁 |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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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曦,你真的幫了我大忙。」 「我說,你能不能別再用這個肉麻的叫法了?我可是週末就要三十歲的人誒!」 她居然只是輕輕地笑了,即便我沒有刻意提醒的打算,可章聿壓根兒忘記了吧,她僅僅朝我又說了一遍:「謝謝。你救了我的命啊。」 「好啦,至於麼,你的命還真便宜,你爹媽白把你養得那麼好了……」我抱怨她的言辭過度,可內心還是難免動容。大學時遇見一個特別嚴格的老師,我發著高燒,可如果缺席對方的隨堂測試依然會被扣掉大把學分,於是那天章聿在鏡子前捯飭了幾個小時,她用吹風機打理著頭髮,又把臉塗得更白,就這樣她竟然冒著我的名字坐在了考場裡,一定會被戳穿啊,她的發散思維有時候的確使我無言以對,沒準兒遲早會有飛船來將這個流浪的生命接回母星吧。而那一次,她當然受到嚴厲的質問,但章聿把臉皮撐成一片天,她咬死自己就叫盛如曦,她就是我,甚至咄咄逼人地反問:「老師您有證據嗎?您知道盛如曦長什麼樣,母親姓什麼,住在哪裡,血型是A還是AB,喜歡吃麵條還是餃子?你憑什麼說我不是?你很瞭解她嗎?」這個瘋子般的丫頭指鹿為馬地把問題都推給了對方,直到回來的路上才哭哭啼啼了起來,坐在我的床頭把我最後那點兒餐巾紙都搶完了,害我有悲喜交集的眼淚也只能擦在被子上。 所以,當我們都維持一個獨自一人的狀態走到今天,我對自己日漸悲觀的性格選擇了默認時,唯獨希望她,可以像聖女貞德那樣,她必須是高歌猛進的,甚至擁有不死之軀,她在遊戲裡一定得是主角,沒有「死亡」這一回事,能夠隨時被重啟,而她走過山,跨過海,覆滅一切條條框框的死理,破壞所有攔路敵手的詛咒,結局一定是獲得了幸福。我希望她比誰都幸福。 至於我自己——馬賽從淺眠中換著姿勢,將頭落向另一側——聽天由命吧,聽天由命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汪嵐撐著下巴在電腦前假寐。聽見我的腳步聲後,過了幾秒才睜開眼睛,好像按下慢速播放的影片,她幾乎用目光把我迷茫地找了一陣後才回過神: 「啊……來了?」 「嗯。」我有足夠的理由讓自己不懼心虛,但總有下一個理由讓自己備感心虛,「你昨天加班了?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不是……」她搖頭的幅度和節奏遵循著「深」和「緩」,「我姐和姐夫吵架,上週四開始帶著孩子住我那兒了——我真的沒想到,小嬰兒原來是那麼麻煩的……」 「啊,啊,是嗎……」我在松一口氣的時候表現得愚蠢極了,卻多少有些無恥的安心感,「那別提了,一定很累。」 「嗯……昨天晚上我實在沒辦法,加上又有工作要完成,抱著筆記型電腦去咖啡館趕通宵了。大概連店員都多少會暗地裡取笑我這人是多麼愛裝逼吧——」她將身體倒向皮轉椅,抬起胳膊用手背反蓋住眼睛,「其實咖啡館,上次也在那裡通宵了一次……被冒失鬼害的啊……」 我知道她一定是無意識的,汪嵐從來不是風格鮮明的動機派,她無非自然而然地聯想,不知不覺地提及,她的回憶來自冥冥之中——可這每一條每一項,像一個繃開的針腳,露出某些喧囂的種子,攥一把在手裡,就是糊而稍冷的汗。 我低頭,希望躲過這一幕,但汪嵐隨後坐直上身,「昨天怎樣?」 「什麼?」 「你接到他了吧?馬賽。」她用了兩次稱呼。 「嗯……」 「他們部長打來電話,說這傢伙堵在十字路口了。我當時還真笑出來了——確實聽著有些滑稽誒?」 「嗯,啊……」我都說不清是什麼心理在促使自己幫腔了。 「結果替他想怎麼回來的辦法,複雜得跟『拯救大兵瑞恩『有一拼。你也知道最近國際性的活動多,機票太難買,遲到後非但改簽不了,三天內都沒有回來的航班了,」汪嵐將目光轉向我,她在尋求我附和性的笑容,「他對你說了沒?」見我搖頭,汪嵐繼續下去,「後來他們提議只能曲線救國,起初查了幾條路線,結果沒一條有機票——你說這人是有多被上帝嫌棄啊?最後想起不如讓他跑你那裡——正好你也能接應一下,然後一塊兒回來。」 我徹底沉默著,神色宛如被拔了插頭的電風扇,還能抓住慣性中最後的笑容。我得笑著才行,笑得不露聲色,笑得宛如真心為汪嵐所說的故事而莞爾,笑得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你們還順利麼?」但汪嵐依然心無城府地問,這話在我聽來儼然是雙關,唯獨她沒有認識。 「……像你說的,是個冒失鬼……」我不清楚該怎樣回答,既然連我的回答都一樣帶著甩也甩不掉的多重含義,「挺受不了的……」 「是哦。」她看著我,她的眼神明明什麼也不知道,可在我的判斷下她又是什麼都知道的,這中間發生的偏差只因為我的不安像水面那樣彎折了筷子的走向,以至於連汪嵐約我去吃午飯時,都被我以慌不擇路的忐忑拒絕了。 「不……我中午約了人,得出去辦個急事。」好在有章聿,我甚至連章聿的麻煩都能當成自己幸運的擋箭牌。 一路乘電梯下到底層廣場,有個人影用坐姿表明她仿佛等了很久,她的長髮垮在腰間,聽見我喊她的名字,章聿轉過臉來。我完全是被驚嚇撞出「啊」的一聲,同時納悶兒為什麼最近身邊的人一個個都如同改行養起紅血絲,眼睛裡清一色星羅棋佈的軌交線路圖。 「讓你幫這個忙,我真的超級彆扭……」章聿始終掛記著,看見我的瞬間便拽住我的手腕,「對不起啊……」 「哪有什麼對不起的。平時你每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比這個要值得『對不起』得多呢。現在才想起向我懺悔?晚啦!」我開著玩笑,希望能夠平復她的尷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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