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剩者為王 | 上頁 下頁
二八


  「唔。」我沒有立刻回身,於是汪嵐繞到我面前。

  「回來了?」

  「對。是啊。」

  「明天要作彙報吧?要不你今天先回家好了。出去一個禮拜也挺累的,看你臉色都差了。」

  「嗯?沒事,好多資料還在公司,回家做不了。」我對她搖頭。

  「也對。」她將手裡的咖啡杯放到桌子上,大約是過了幾秒,意識到我還守在門前沒動,汪嵐抬頭,「還有事?」

  「沒了。沒事。」我替她帶上房門,最後在她的房間裡環視一圈。

  根本不用否認,我的某些變化幾乎是赤裸裸的。過去,我稱汪嵐是「即便談不上年輕少女,可她從不缺乏對異性的吸引」,我稱汪嵐是「和姐姐長得不太像,但她有雙更冷豔的眼睛」。

  我的變化是赤裸裸的,它們交換語序,更改詞彙,將我在這短短幾天內生成的所有妒意完成了收割的過程。我現在是站在一整條空曠的地平線上,朝哪兒都可以無限地走下去。

  高中時參加的繪畫興趣班,其實從四歲時我便被父母塞進各種課外小組,經過大浪淘沙,唯一存活下來的是繪畫。我還果真把自己看成天賦異林的那種人,讀小學時便壯志滿懷地打算將來用賣畫來養活全家。那時候書房有我塗的幾百張牡丹,以至於直到今天我一見牡丹便聞到撲鼻而來的墨水味。

  可是進了高中後,班上還有一名同樣擅長繪畫的女孩子,同樣四歲起便接受培養,同樣家裡也有幾百幅牡丹。我視她為棋逢對手的勁敵,可周圍人並沒有接受這套理論,她獲得誇張的溢美之詞,獲得推薦去國外參加比賽,獲得電視臺的採訪,路途之坦蕩,我即使光撿她吃剩下的,也能把自己喂個半飽。所以我不明白,美術老師曾經不止一次對我說「她就是比你多那麼些」「她的畫,她的意境」,我回家對著她的牡丹快要瞪出三維立體圖,卻怎麼也領悟不了,究竟是哪一些,她究竟比我多哪一些,請給我明確的說法,不要拿些稱不出重量的虛無字眼把我打發了。

  「我究竟比她差了什麼?少了什麼?」

  不都是牡丹嗎?葉子,莖,花瓣,染一層再染一層,筆鋒轉一轉。撲面的墨水味。

  差在哪裡?

  可好多人說:「有,她和你的不一樣。」

  我仿佛又嗅到了,那麼早時,舉著兩幅畫追問父母的自己,渾身的不甘和委屈。

  商場門前的章聿一見到我便開始尖叫:「我的天,那是什麼?」等我走近,她在大庭廣眾下摩挲我的大腿,「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我還以為你沒有這個部分才對啊!」

  我打落她的手,「多嘴,天熱了,穿短些不行麼?」

  「你幾時露出過這些玩意兒了?你不是一直把它們藏得像傳家寶一樣深嗎?你那民國年代的思想終於得到解放啦?」

  「多嘴!」我忍不住揪她的耳朵,「不用你這個一彎腰就用內褲邊和人打招呼的女人教育我什麼叫開放。」

  「說真的,怎麼啦?」章聿一邊提著自己的低腰牛仔褲一邊問我。

  「沒什麼,想開了。」

  「美國朝日本投原子彈才叫『想開了』好吧?」她湊近了端詳我的臉,「今天居然還粘了假睫毛!到底發生什麼了?你告訴我吧,我很擔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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