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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幾縷暮色從門邊射進屋內,昏黃色調下,男人舉止優雅地交疊著雙腿靠坐在廳堂主座上,神態慵懶地支著頭,修長指尖搭在頰邊輪廓上,把本就精緻的臉龐弧度襯托得愈加誘人,帶著幾分迷離氣息的眼瞳落在他手邊的案上,那種聚精會神的目光,讓人著實好奇他究竟在看些什麼。

  順著他的視線,會發現案上擺放著的不是茶盞,遠遠看來,有些模糊,似乎是尊……泥娃娃?!

  「咳咳!」這是又旦跨進欽雲府繞開照壁,視線直對上廳堂後,率先鑽入他眼簾的一幅畫面。

  總的來說爺的模樣看起來很俊逸,可案上的東西讓他忍不住地胸口一悶,咳出了聲。

  「回來了?」聽聞到咳嗽聲後,蘇步欽總算捨得移開視線,掃了眼甫進門的又旦。

  「嗯。」他應得心不在焉,腳步不斷挨近,試圖瞧見那尊怪東西究竟是什麼。

  不料還沒看出什麼眉目,蘇步欽的聲音又一次飄來,「旦旦,這是什麼?」

  「哈?」這是他該問的問題吧?收斂起錯愕,他湊上前,索性光明正大地打量起來,那東西巴掌般大小,臉兒圓圓的,有兩隻很招搖的長耳朵,耳上還描繪著精緻的紋路,裹著喜紅色的袍子,一派福相。很快,又旦就有了答案,滿是不屑地移開了目光,「是兔爺呀。快中秋了,百姓用來祭月的,十三蕩買的?」

  他很確信只有十三蕩才會買這種無聊的東西,他家爺不信這類怪力亂神,何況自小在均國長大的他,更是不懂玄國的中秋風俗。

  「我買的。」

  偏偏蘇步欽脫口而出的答案,再次掀起了他的詫異,「啊?您買的?您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把它給請回來?爺!您……您該不會是脾胃沒病了,病到腦子裡了吧?」

  「聽路人說是給家裡那口子買的,所以我也買了。」他眨著眼,緩緩道明原因。沒人知道,在聽聞那位路人口中飄出「家裡那口子」時,他想到了姚蕩,心尖兒不自覺地悸動,鬼使神差地掏了銀子抱了尊回來。

  他甚至沒有問這東西有什麼用,還覺得那三瓣嘴兒怪惹人嫌的,買它,僅僅因為它長得像兔子,而她叫他兔相公。

  「您不是吧?中秋祭月這種事,都是女人做的,人家家裡有那口子,您又沒有,買來擺著看?」

  「有姚蕩。」他歪過頭,笑得很滿足。

  卻招來又旦沒好氣地斜睨外加一盆當頭澆下的涼水,「得了吧,瞧她那樣也不像會尊重傳統乖乖祭月的人,她哪會稀罕這個呀,您要哄她開心,還不如給她點銀子讓她去賭坊。」

  「我沒銀子。」他想也沒想就回道。出銀子讓她去賭?他可以是兔爺,但不是財神爺。

  「您也知道您沒銀子呀,那還亂買東西!您都把領來的俸銀全給她了,剩下那點零花還要給她買東西,您是自己沒嘴吃還是自己沒身子穿衣裳?真是的,穿來穿去就那幾套,還全都一個色一個款的,哪有皇子像您這樣節衣縮食追女人的。」

  「我不缺什麼,她比較愛打扮。」他不需要天天扮成孔雀去街邊招人愛,穿什麼目的還不都是把自己包住就好。

  「您是不缺,那九皇子如果缺了呢?」又旦邊怪聲怪調地冷哼著,邊從手上那只裝滿各種雜物的包袱裡掏出三個竹筒,遞給蘇步欽,「喏,我剛去了趟賭坊,有九爺的信,大概又是缺了什麼吧。」

  趁著蘇步欽拆開竹筒拼湊那些被故意打亂的竹簡時,又旦自顧自地把一肚子不滿倒了出來,「真是同人不同命,都是做質子的,怎麼生活就差那麼多?想當年,您天天活得提心吊膽,生不如死的;哪像九爺,吃好的穿暖的,還有人全年無休地保護著伺候著,蚊子都近不了身。這質子當得真逍遙啊……爺,您怎麼了?臉色怎麼忽然那麼難看?信裡頭說什麼了?」

  又旦正念著,一抬眸便對上了蘇步欽略白的臉色緊皺的眉頭。

  滿是擔憂的叫喚並未引來他的注視,又旦愈發覺得不對勁,提高了嗓音,「爺!」

  「嗯?」終於,他抬起頭,淡淡地掃了眼又旦,隨手點燃一旁的火盆子,將那些寫著娟秀字跡的竹簡一併丟了進去。那頭,竹簡燒得劈啪作響,逐漸化作灰燼;這頭,蘇步欽抬手輕撫著眉心,試圖將眉端褶皺撫去,「沒什麼,報下平安而已。」

  平安?不用報都知道九皇子哪還有可能出事,爺的反應……更像是他自己有事。還是覺得不放心,又旦堅持不懈地追問,「只是報平安嗎?就沒說其他事?」

  「姚寅年初去過均國。」深知瞞不過旦旦,他隨口提了些。

  「年初?十三蕩剛來學府那會兒?難怪突然走得那麼急,原來又去均國了,這回去做什麼?」

  「我若是什麼事都知道,要你們有何用?」他回過神,眸間一反常態地覆上了一層涼意。

  「我這就去找人查。」

  「等一下。」蘇步欽微點了下頭,揉著眉心的動作停了,叫住他,片刻後才繼續,「如果一個男人,即使遠在異國他鄉,都格外留意某個女人的動靜,這代表什麼?」

  「還能代表什麼,他很愛她唄。」又旦就是這麼率性理解的,不相干的人,誰會花心思去關心。

  「愛?有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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