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日晴(34)_戴帽子的魚

三十四

　　躺在床上的鄭正名溫柔得像是凡間的天使，安靜，好安靜，見鬼的安靜。

　　寧魚摸出一個蘋果，慢慢地削著。"所以說正名就是一個笨蛋啊。老是把好東西留給我。看吧。這次本來想不搶你蘋果吃的，結果正名還是那樣，蘋果只有我自己吃咯。"寧魚咬一口蘋果，慢慢地嚼著，卻覺得好澀。

　　久未出聲，只是默默等在一旁的歐澤煬突然出聲。"把正名的日記給我看看。"

　　寧魚從書包裡翻出日記本，遞給歐澤煬。

　　歐澤煬翻開一頁一頁認真地讀，他以前單知道甯魚和鄭正名一定有非常美的愛情。但是現在看來，那些美麗的過去如水晶般透明，讓人嚮往不已。寵一個人上了天，愛一個人到了骨髓……他的意外她那麼的堅持不僅僅是因為自私，而是人們都對美麗的東西有執著的依戀，飛蛾撲火都無所謂。至少擁抱火焰的時候是溫暖的。

　　歐澤煬合上日記本，深深吸一口氣："或許是爸爸也說不一定。正名獨自一人成長了這麼久，一定對爸爸有很深的記憶。"

　　"讓你爸爸來啊。"安靜的寧魚像突然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沖他喊。

　　歐澤煬認真審視著她瘋狂期待的眼眸，緩緩道："你知道讓我爸爸來代表什麼意思嗎？之前我的設想是，我可以幫你叫醒正名，但是他絕對不能再出現在歐澤家的面前。雖然這有些殘忍，但是我也要有我自己喜歡的生活。"

　　甯魚默然，她也不想傷歐澤家更深。

　　歐澤煬像無所謂一樣補充道："代表他將會承認正名的存在，代表正名將以歐澤正名的身份成為歐澤家的一分子，代表正名將把過去那一段不堪的回憶帶回歐澤家。"

　　寧魚慘白了臉。

　　歐澤煬卻像是輕描淡寫，繼續道："你知道這對我和我媽媽代表什麼嗎？"

　　"不知道。"她搖著頭，眼睛已經捕獲了歐澤煬眼裡的傷心。那是表面平靜的海的底下掩藏著的波濤洶湧。歐澤煬從來就是一個喜歡把傷心掩飾掉的笨蛋。

　　世界某處名叫歐澤煬的海起伏著，海面下著雨。"爸爸會很喜歡正名也說不一定，也許歐澤家就會徹底忘記我這個從來都給歐澤家蒙羞的人。我媽媽將難以面對別的女人探究和尋味的目光，因為她是一個失敗的女人。"歐澤煬冷冷抬眼，他的眼神像刀，要將人的心剖開，逼出最真實的話。

　　"請你……"寧魚突然跪在地上，冰涼的地板不及她的心冷，錯愕的歐澤煬趕緊去扶她，卻只接住了她垂下的灼熱的淚水，似乎能把心燒痛。他只聽見她抽泣不已的聲音："請你再幫我一次。"

　　歐澤煬一直覺得他是活在一個沒有出口的密道裡，兩邊有巨大的滾石一直向他所處的中間移動著。而今時今日，似乎他就快被滾滾的巨石壓到絕處，不能生還。是一種悲哀的絕望。"你不是說，因為是朋友，所以不會再因為自私就傷害人了。而且你不是不開心我難過嗎？"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那是連上帝和天使都知道的承諾啊。

　　寧魚的頭垂得更低，她也討厭死了這樣的自己，卻無法改變。"對不起。對不起。請你，再幫我最後一次……以後我不會再煩你了。"

　　歐澤煬淒然一笑，略是蹣跚地離開。"是朋友的話，我什麼時候對朋友說過不呢？給我一些時間，我會跟爸爸慢慢說清楚。"

　　嗚……

　　嗚嗚……

　　嗚嗚嗚……

　　寧魚的淚水順著地球的重力作用洶湧澎湃地落下……

　　3

　　今天下午本來沒有課，但是班長突然說開班會，要為即將來的新老生見面會準備一下。收到通知的寧魚趕緊從宿舍床上跳起來，慌忙準備出門。一路上急得像《愛麗絲漫遊記》裡的那只兔子先生。

　　推開門。寧魚氣都來不及喘，耳朵就聽到"所以小魚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因為正名是歐澤煬的弟弟，所以才……"

　　是李瀟瀟！她不是和她約定好不說出來嗎？

　　甯魚慌忙捂住李瀟瀟的嘴，阻止她再繼續胡言亂語。李瀟瀟掙開。寧魚氣憤地質問她："瀟瀟！你剛才跟他們說什麼？"

　　李瀟瀟雙手抱在胸前，一臉憤憤不平。"他們這麼冤枉你。還好我昨天有個同學看到他們是怎樣誤會你。今天我不忍了！而且，你是個傻子啊。不會替自己辯駁。事情根本不是那樣好不好？"

　　"你說了什麼？"甯魚只想搞清楚還有沒有否認的餘地。

　　"我把事實真相都告訴他們了。"

　　嵐曉等女生帶著抱歉的神色。嵐曉輕聲說："對不起。小魚。我們都誤會你了。原來你不是那樣的人。你跟著歐澤煬也只是因為他能夠喚醒正名。"

　　大家都知道了……大家都知道了歐澤煬一直不想面對的身世。那樣驕傲的歐澤煬到底會怎樣呢？寧魚感覺自己要崩潰了。

　　網球鞋親吻著地板的聲音，沉著有力。來人身材修長，喜黑衣的低調穿著，眉眼如冰。是歐澤煬。

　　大家都帶著複雜的神色看著他。一個女生突然好奇地出聲："歐澤煬。聽說鄭正名是你弟弟。是這樣嗎？"

　　歐澤煬的目光緩緩落到頭低得不能再低的寧魚身上，然後緩緩點頭。但他神色沒有變，歐澤煬在眾人的目光下還是很驕傲。

　　"對不起。對不起。"寧魚跑到他面前，想要一千次一萬次地對他說對不起。

　　"跟我出來。"歐澤煬俐落轉身。屋子裡的人太多，他不習慣被人研究。

　　"對不起對不起。"寧魚跟在他後面，不停地重複。

　　他們已經走出教學樓，林蔭小道處處都是蓊鬱的樹，生氣勃勃。歐澤煬突然停下，莞爾。"我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很輕鬆的語氣。

　　一直低頭的寧魚驀地撞上他寬闊的肩膀，鼻尖有些疼。"煬……"為什麼他總不是把背影便是把面具留給別人呢，讓別人不知道如何去幫他。

學達書庫(xuoda.com)